众人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年冷脸立在雍王府外。
禁卫军们看了好几眼,这才想起此人便是去岁殿试探花孙齐展。只不过如今,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叛臣孙相之子。
面对着家中突遭变故的相府嫡子,禁卫军们脸上露出了一抹很不在意的嘲讽。
“新皇有令,查抄雍王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孙齐展立在那里,身影依旧挺拔,只不过往日的少年在短短两三日之内便已变得面容憔悴,双目布满了血丝。
他拿出一块令牌,举到禁卫军面前。“好好看看,这是何物。”
禁卫军们抬眸注视了一眼,面色就是一变,这不是新皇的令牌又是什么。
“雍王府的其他人我管不着,但稚子无辜。我已向成王殿下求情,殿下已答应我带走孩子。”孙齐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看向奶娘手里的孩子。
奶娘一听,面露喜色,抱着孩子几步来到孙齐展面前,打量着这位浑身素白披麻戴孝的少年。
“你是……”奶娘是雍王府在孙梦瑶临盆前夕找的,数月以来一直在府上照顾孩子,并不识得眼前人。
孙齐展低头看向襁褓中半岁的孩子,声音不觉柔和了许多。“我是他舅舅。”
“舅舅?”奶娘不知孙梦瑶是相府千金,更不知她怀中的孩子并非雍王骨肉。她只知道自己被雇来照顾雍王府的贵人,而这位贵人的孩子,据说是皇长孙。可如今雍王谋反,与孩子的母亲双双离去,王府又被抄家,奶娘不知该去往哪里。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王府,她依然没有走,留在这里照顾孩子。
面对着奶娘一脸防备的神色,孙齐展不怒,反而挤出一抹柔和的勉强笑意。
孙齐展看向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摸着他的小手。“林儿,舅舅……来了。”
见面前的公子唤出孩子乳名,奶娘神色微动。“你当真是皇长孙的舅舅?”
孙齐展将孩子抱在怀中,目光空洞,却又露着几分柔和。“他以后就叫孙思安。日后这世上没有皇长孙,也无雍王世子。”
“什……什么?”奶娘满脸震惊地愣在那里,转而眼眶涌出两行泪。
哇的一声,襁褓中熟睡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响亮的哭了出来。
“公子,小世……小公子饿了,让奴婢再喂喂他吧。”奶娘眼眶微红地看着孩子。
奶娘虽不知孙齐展身份,但他知道,能做这孩子舅舅的人,身份必然不低。
孙齐展愣愣地看着奶娘,孩子的手就在这时伸出来,肉嘟嘟的手抚上孙齐展的下巴上的胡茬。
孙齐展心中一动,“思安还小,你若愿意,便随我走,继续做他奶娘。”
奶娘面色一喜,“奴婢的孩子早夭,婆家将奴婢赶出家门,如今无牵无挂。若公子不嫌弃,奴婢愿意跟着继续喂养小公子。”
奶娘话音刚落,襁褓里的孙思安止住了哭声,一双手扯了扯孙齐展臂上的青纱,在孙齐展怀里咿咿呀呀吵闹了起来。
看着粉嫩可爱的孩子,孙齐展的嘴角不由笑了笑。
与此同时,成王府。
一对主仆被成王府的家丁赶了出来,家丁看向提着刀的刑部来人。“人就交给你们了。”
赵大宝一愣,随后怒目圆瞪看向成王府家丁。“本公子可是成王殿下请来的贵客,岂是你们说赶就……”
赵大宝一语未说完,便被刑部侍卫反手扣住。“新皇有令,你多次在大都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衙门已有数张罪状,命我等将你捉入刑部大牢!”
“新……新皇?”赵大宝愣住,转身看向自己的老仆从,“什么新皇?”
老仆从也一脸懵,使劲摇头。
“新皇便是成王殿下,虽还未登基,不过已然昭告天下。”刑部侍卫郑重其事道。
赵大宝脸色一喜,抓着刑部侍卫就问,“都立新皇了,这么说,那个老皇帝死了?”
“放肆!”刑部侍卫刀出鞘,“对天子不敬,罪加一等!”言罢,侍卫就要把刀架在赵大宝脖子上。
赵大宝抬头挺胸,“本公子可是新皇亲自带回府的贵客,你们谁敢拿……”
赵大宝一句完整的话未出口,主仆二人便被一群人拽走了。
“好大的胆子,对新皇贵客不敬。等本公子日后出来,我要告到御前,要你们好看!”赵大宝从成王府一路喊到刑部。侍卫嫌他太吵,便塞了个厚厚的布条。
赵大宝被带进了刑部一层大牢,在大牢的入口处,同样一群狱卒押着两名男子步入大牢。
赵大宝一蹙眉,“这两个穿着如此富贵,也来坐牢?”这样一想,赵大宝心里不免平衡了许多。
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的襄阳王和高义王淡淡地瞥了赵大宝一眼,二人神色如出一辙的平静。随后迈步,往刑部大牢最底层走去。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亦没有停止走向大牢的脚步。两人不知未来命运如何,或许不日就会被赐死,或许终其一生都要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
“二哥,你我二人如今变成这样,长安王和玄清王却依然在藩地平平安安。对于今日这个下场,你可后悔?”襄阳王的声音伴随着脚步挪动时的铁链声,在阴暗潮湿的牢里愈发显得哀沉。
这是襄阳王自就藩之后,第一次称呼高义王为二哥。
高义王冷笑一声,抬头望向距离头顶不过三尺的厚重屋顶。“那你可后悔过?”
襄阳王复看向高义王,笑了笑。“其实,你我在二十八年前就该死了,如今多活这么久,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两人分别步入两间相邻的暗黑牢房,狱卒嘭得关上牢门,又上了数把重重的锁。
狱卒转眼便消失在两人跟前,他们兄弟二人背靠着同一堵墙,缓缓坐在地上。阴暗又安静的底层大牢不见一丝光,如同身处可怕的洪荒。
他们知道,这应该就是二人的归宿了。
不知过了多久,高义王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在黑暗中浅浅勾唇。“是啊,二十八年前他从大哥手里夺了这个位置,如今多活的这二十八年,你我能为大哥做的,便是要他的命。”
襄阳王笑了笑,不再回应,黑暗变得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