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或尖叫,或恸哭,或昏死的人中,唯张筝和宋涟神情还算镇定。
身为修士,见惯了生死,无时无刻不在与世人争命,比这更惨烈的死法她们亦不是没见过。
只是……
两人依旧有些愣怔。
无故杀人会牵扯因果,尤其是凡人,尽管女子算不得凡人,但也与她们修士不同,她的实力明显弱于她们,与凡人又有何异?
她们没想杀她,可她又的的确确死于她们之手。
匕首飞回张筝手中,大刀亦落入宋涟手里,皆干净如故,不染一丝血污尘埃。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涟眉心微蹙,喃喃道:“不该啊,怎么会这么巧合?”
偏偏就在匕首和大刀落下的瞬间,听风扯了一把绿瞳女子,恰恰落到了刀锋之下。
“的确不该……”
张筝低声应和了一声,闭眼阖目,方才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放慢重现,一点点剖析。
听风本是被尖针刺来的恐惧压得动弹不得,双手挡在身前,浑身僵直,却偏偏在刀锋落下之时,兀地出手扯了绿瞳女子一把,速度之快,反应之疾,叫人惊骇。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出于恐惧,应该下意识推开危险才对,为何会是将危险拉向自己?
究竟是谁在操纵一切,想借她们的手杀死绿瞳女子。
张筝下意识将审视怀疑的视线转到了娜呶果身上,一划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娜呶果似是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高扬着头,嘴大张,却发不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只有凄厉刺耳的“啊……啊……”声,仿佛从喉咙深处憋出。
哭得身体发颤,眼泪鼻涕混杂着滚下,顺着脖颈滚落,在灰色衣襟上洇开一滩深黑色,再浸入黑黄的土石之间。
她的反应不是作假,张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浓重的悲伤,仿佛失去了世上最亲近的亲人。
如果不是娜呶果,又会是何人所为呢?
张筝不解地收回视线,回忆着可能做出此行为的人。
她在此地知道的人不多,小公子想要生引子,没必要杀死自己的兄弟姊妹,刘工头、王工头也没有作案动机,听风更是可能连绿瞳女子是谁都不知道。
思来想去,张筝皱紧了眉头,嫌疑最大的居然还是娜呶果。
可若真是娜呶果,她此举又是何意?她为何又能在借刀杀人后哭得如此伤心,发自内心的哀恸。
“这……这这……”
尖叫声引来了远处的刘工头和王工头,两人方一见到这地上裂作两半的尸体,惊得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张筝和宋涟,不敢上前。
这也不怪他们,他们的确手里有过不少人命,但从没有下手如此狠厉阴毒,居然直接将人劈成了两半!
鲜血已经润湿了一大片土石,腥红大片,积成一大滩血腥刺鼻的血池。
稍一平复下惊吓,刘工头和王工头便注意到了地上跌坐恸哭的娜呶果,两人对视一眼,确信地上惨遭分尸的尸首乃是族中某位小姐。
这可更叫人害怕了!好吧!
仿佛多呆一刻就会惹上一身荤腥,王工头连忙扯动嘴皮,“我片区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刘工头眼神颤动,眼疾手快地扯住想趁机开溜的王工头,压低声音沉沉警告道:“老王,你以为你现在走了就能脱身?安然无事?”
王工头身体僵直,逼着自己转回身来,也不再提要走之事。
他已经听出了刘工头带我言外之意,若他现在走了,恐怕这罪还不定落到谁身上呢?
“啪——”
长鞭打破沉闷压抑的空气,激起几颗碎石,漫天尘土,刘工头高声呵斥:“无关之人速速滚远些,胆敢留下看热闹,就给老子永远留在蛊虫肚子里!”
此话一出,周围数里之内,工奴全部一窝蜂地逃开,远远躲开这场血腥画面。
刘工头环视一周,除了他与王工头,便只剩下四人,再加上地上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鞭子直指张筝,刘工头严声呵问道:“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筝也不恼鞭子的针锋相对,简洁明了地将事情经过细细讲述了一遍。
“我与道友比试完,刚从阵中出来就听见大小姐的尖叫,随即便看见这位死者举着尖针就要往这工奴眼睛里插。我与道友同时出手,本想给她点教训,并没有想杀她之意,却不料这工奴突然挣扎无意拽了她一把,导致她位置一变,恰恰落到了锐利的刀锋之下。”
“就是如此?”刘工头狐疑地看向她,又转向依旧陷在昏死中的听风,“她为啥要伤这工奴?”
张筝颔首,“就是如此。至于为何要伤她……”
她诚实地摇头,坦然道:“我也不知道,等她醒来,或许你可以自行询问。”
娜呶果还沉浸在极致的悲伤中恸哭,听风亦还陷在毫无知觉的昏死之中。
王工头蓦地看向张筝,开口就吩咐道:“你禀告小公子一声。”
这也算得上是娜呶果一族的私事,张筝不好插手,但作为同为族人的小公子,他倒的确有资格也有能力到场来一辩。
自从小公子那儿回来后,张筝便没再用过白纸符人了,闻此,从储物袋掏出白纸符人,贴于耳后。
小公子的声音笠时从白纸符人传来,“放心,我没聋,还听得见你说话。”
这是回她先前那句听得到吗。
张筝轻声道:“小公子,大小姐这儿闹出了些麻烦,还请小公子速来看看,处理麻烦。”
说罢,张筝稍作等候,依旧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
揭下造型格外怪异独特的白纸符人,将其收回储物袋中。
一时间,几人同处一片僵硬压抑的空气中,面面相觑,竟都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半晌,张筝主动道:“不用通知族长吗?”
刘工头和王工头两人倏地抬眼瞥了她一眼,王工头嘲道:“啧,小娘们以为谁都能见着族长?俺要有那本事,还在这儿做什么?”
“好吧。”张筝妥协,目光一晃,触及地上鲜血还在哗哗淌个不停的尸首,又问道:“需不需要先做收拾?”
刘工头连声制止,神情焦虑不安,愁得都快掉头发了,“别动!等小公子回话再说。”
这位小姐哦,怎么就偏偏死在他管理的片区,要是受了迁怒,自个儿还不知怎么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