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阿姐,你能教我怎么用石凿子吗?”
刚接收完任务,任务目标却主动找上了门。
女孩儿手中握着石凿子,一对水灵扑闪的眼睛尽显疑惑不解,瞳孔隐隐透着莹绿,似猫瞳,直直望进张筝眼里。
“你看我做。”
张筝一手拿起石凿子的柄,对准矿石显露的一小部分边缘,尖锐的凿头落到交界处的土石,土石簌簌掉落,矿石又显露了一小部分,咔咔数十下,半个人头大的一块矿石便从石壁土泥间滚落。
将矿石装入背篓,张筝转向女孩,指点着她如何持握石凿子,“你可以尽量握住柄的后面一点,能省力些。”
“千万不要往矿石上砸,对着矿石边缘,稍微用力点。矿石若是被打碎了,工头定会罚你。来,你且先试试。”
“咔哒——”
一声脆响,石凿子只在石壁上留下了浅浅一个痕迹,反倒被震得脱手哐当落到了地上。
女孩抬起头,眸中水光波澜晶亮,似哭非哭,“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张筝:“……”
该怎么说呢,的确挺没用的。哪怕是七八岁小孩的力气也不至于借助尖锐工具还只能在石壁上留下这么浅的痕迹。
一时没回话,张筝打量了她几眼,没法确定她究竟是真没力气还是故意如此。
“没关系,第一次难免失误,多来几次便好了。”
张筝从地上捡起石凿子,凿子后端属于老头的鲜血已经干涸,和深黑色的凿子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下意识用衣袖擦了擦,张筝又将石凿子递到女孩手里,“来吧,多试几次,慢慢地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说。”
说罢,张筝转过身握住自己的石凿子准备继续开采矿石。
女孩垂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石凿子,嫌恶地撇了撇嘴角。
“对了,你刚到这儿,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张筝不知何时又回过了头,正看着她。
女孩僵冷的神情霎时转换,挂上迷茫的神情,摇了摇头,“不知道,没人与我说过。”
这女孩果真不简单,张筝压下心中那一抹惊疑,若无其事地向她解释道:“这里是矿地,一共有二十九个片区,每一片区由一个主事工头管理。矿石装满这一背篓便差不多是一筹,矿地不定时发放饭菜,只有背着一筹矿石到焚炉房,交与炼矿工奴,并从炼矿处拿到领饭牌子,才可到厨房领吃的。”
她伸手指向女孩旁边将将铺了底下一层的背篓,“这背篓以后就是你的了,已经装了有少许矿石,你这次便可轻松些。”
女孩摩挲着背篓粗糙硌手的边缘,点了点头,“明白了。”
见她已经明白,张筝正要回头继续埋头挖自己的矿,又被女孩开口叫住。
“这位阿姐,你对我真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对了,我叫娜呶果。”
张筝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她真名,但又算不得真名,“我叫水清徵。”
“水清徵?”娜呶果呢喃着这三个字,笑意盈盈地拍手道:“阿姐的名字真好听,阿姐是从哪儿来的?阿姐的爹娘一定是学问渊博的大家。”
心脏一紧,张筝装作一副不想提及过往的神色,语气略透着两分哀凄,“过往如何也不过是过往罢了,再提也无用。”
“好了,快去挖矿吧,快要天黑了,届时看不清楚更不好挖。”
张筝扯开话题,打住娜呶果还想继续探究的话题。
一直到黄昏时分,矿地里悠悠升起千千万万数不清的莹绿烛火,虚虚悬浮在半空中,烛火映在漆黑的矿石和浑黄土石上,反射着幽幽绿光,边界显得模糊不清,瞧得人眼睛疼。
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眼睛的损伤只会越来越重,直到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可矿地的工奴每夜只有到夜深时才能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注定了他们的眼睛终将彻底毁坏,失明。
庆幸修行可洗精伐髓,犹如脱胎焕骨,修士的五感都较凡人更为明锐,耳聪目明。
如此,张筝倒不觉得黑夜给她造成了多么大的困绕,但为了不太过鹤立鸡群,又恰好能光明正大地偷懒,她仍旧放慢了挖矿速度。
随着挖矿速度放慢,身旁乒乒乓乓的石铁碰撞声便愈发清晰,毫无章法,混乱糟咂,难以入耳。
余光瞥见娜呶果的动作,张筝真心感受到了“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力感。
每一击几乎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完整的一块矿石被敲得遍布裂痕,还只露出了石壁一半,可以说,石壁都比矿石完整。
背篓里大抵只比她未来时多了一块铁矿,还是稀碎的铁矿。
但也正因此,张筝愈发确信了这自称娜呶果的女孩背后的身世,或者说是势力,绝对不简单。
若是换作其余人,且不说效率如此之低,但凡敢将矿石击碎,裂出裂痕来,不被刘工头打死便算是万幸了。
而她,两者皆占,她明明感知到刘工头几次路过附近,朝此处投来万分心疼的目光,却不敢上前,转悠着去了别处。
最重要的是,娜呶果明知会被工头罚,还能如此漫不经心,自然是心知自己背后的势力之大,这里无人敢为难于她。
就是不知,这样的一个大势力的女孩来矿地里挖矿做什么?难不成闲的无事来体验底层生活?
张筝被自己的猜想逗了一乐,收回视线,专注着自己手中的石凿子和凿子下边的矿石。
任务要求十月内取得娜呶果的信任,时间线既然拉得如此长,很显然,想取得她的信任可谓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
或许娜呶果天性多疑,或许她天性凉薄,她太过热情地凑上去,反而容易招惹起她的疑心,弄巧成拙。
不如就这般徐徐图之,让她主动来寻自己,给她一个慢慢放下疑心的时间。
果然,没过多久,娜呶果便再次寻了上来。
天空彻底为漆黑所取代,幽幽的莹绿色烛光虚浮空中,犹如盏盏鬼火。
尖锐的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三声而息。
娜呶果鬼鬼祟祟地凑上脸来,悄声问道:“阿姐,怎么还突然敲锣了?这是做什么呢?”
张筝眸光微闪,压低声音向她解释,“敲锣三声,意味着到时候休息了。矿地工奴夜深时可休息两个时辰,这敲锣三声就是信号。”
娜呶果环顾四周,不过刚刚敲锣,这时已经就地躺下了近九成的工奴,休息的时间得来不易,不可浪费一丝一毫。
她若有所悟,喃喃道:“哦,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