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好啦!”
私塾院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去,岌岌可危。
先生搁下手中墨笔,抬眸看向慌里慌急的村长,泰然自若地开口问道:“村长何事如此惊慌?”
村长满脸愁苦,额头褶子深陷成川字,“张丫头为了救我,与那几个外来的家伙一起进到暗道里去了,我再打开暗道时,人已经全不见了。没拜神主,她这是会落到哪儿去啊!”
一张皮肉松弛的老脸上,浑浊的眼珠子隐隐有水光漫起,村长一手拍着大腿,一边满心愧疚地忧心哀叹。
先生面色不改,云淡风轻地安慰着村长,“我今日见张筝,发现她已承先生之姓,可见神主很是满意她,您不必担忧,神主会庇佑她的。”
村长脸皮抽搐,脑海里尽是张筝纵身跃下暗道救她的画面,瞳孔颤动,眼中掠过一抹厚重的悔意。
他扯了扯嘴角,撑起一个有些难看的强笑,“先生说得对,神主会庇佑张丫头的。”
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拾起墨笔,垂首继续批改学生的功课,目光落在上一页张筝批下的笔迹,手顿在空中,墨水滴在白纸上,晕染开一大摊污色。
村长关上院门离开,背影萧瑟苍老,无端地愈发佝偻了几分。
神主会庇佑张筝的,若不能,它也会借着先生之姓,在她身死之前,收走她的生命。
张筝是神主的祭品,它绝不会让她的性命死于他人之手。
……
“喂!醒醒!”
“啪啪——”
“喂!听得见吗?这家伙不会死了吧!嘻嘻……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破开迷雾越行越近,越近越清晰,两侧脸颊上的疼痛也愈发清楚。张筝飕地弹坐起身,猛然睁开眼,眸光似凛厉利剑刺向面前被吓得倒退得远远的家伙。
一个穿着鸳鸯戏水红肚兜的鬼娃娃?
张筝噌地站起身,手一翻,蔚蓝色的匕首赫然紧握在手中,刀尖对着不远处的鬼娃娃。
“喂喂喂!你干什么呢!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鬼娃娃看到张筝手中寒光刺目的匕首,脸色惊恐万分,一边跳脚一边大声吼道,嗓音凄厉哀惨。
张筝没听它的鬼话,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两侧脸颊,现在还隐隐作痛,像是被连扇了数十个巴掌,此外,她还在右边脸颊摸到了一个清晰的牙印,丝丝渗血。
能在她脸上留下血印,足以见这鬼娃娃牙齿之锋利,用力之狠。
“这就是你救我的方法?”
鬼娃娃自知理亏,小短腿迅速捣腾,化作一团黑烟遁逃。
张筝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身形一晃,下一刻,手中提溜着不住蹬腿乱动的鬼娃娃出现在原地。
灵力作牢,将怒吼咆哮的鬼娃娃丢进其中关押起来。
张筝这才闲下心来,好生打量了一番四周环境,楼阁檐宇,亭台水榭,甚至潺潺的曲径流水中还有几位红色小鱼悠然摆动。
装潢似富贵人家的府邸,只是感受不到丝毫人的生气,只有弥漫充沛的鬼气。
神识探测下,方圆数百里,很显然是一个镇子集落,只是镇子里也是空无一人,空荡的房间和乱糟糟七倒八歪的桌椅,一切不对,都预示着这个镇子的人的确匆忙逃离了这里。
张筝转向灵牢,神情不虞,沉声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老实回答,否则就将你鬼魂打散,做成阴魂灯日日燃烧。”
阴魂灯?吵闹不休的鬼娃娃瞬息安静,它宁愿神魂湮灭都不要做那阴魂灯,好痛的,日日看着自己的灵魂被烈火灼烧吞噬,痛得撕心裂肺。
这家伙怎么这么阴狠毒辣!
张筝蔑了它一眼,鬼娃娃瞬间收敛神情,哭唧唧道:“这里是我家,我在吃饭,结果你突然从天而降,就把我的饭给压烂了,我看叫不醒你,就只好稍微用了一点点手段。”
“就一点点,轻轻的。”
鬼娃娃伸出肥胖的手指比了个极小的手势,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张筝,唯恐她一个不顺心,就将它给做了阴魂灯。
“这是你家?”
鬼娃娃连连点头,颇为用力,斩钉截铁道:“这是我家,只不过家里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了。”
张筝蹙眉,“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掉到这里来?”
“没有,绝对没有。”鬼娃娃正襟危坐地回答,就差举手对天发誓了,“我保证只见到了美女姐姐一人。”
张筝蹲下身轻摸着地上血肉模糊的野兔尸体,手往背后一摸,果真摸到了一滩鲜血。
尸体还是温热的,说明还没死太久,也就是说,这鬼娃娃是吃生食的。
世间鬼魂分几类,一类尚未开智,多为凡人与野兽之魂,在世间游荡片刻便会在忘川河的接引下转世投胎;
一类已初开智,却混沌不清,如元婴期以下未凝成元婴的修士灵魂,以及恶鬼。
最后一类则是灵智尽开之魂,多为元婴及以上修士的神魂和淮奉大陆修真界难见一面的鬼修,亦有少数的大机缘者可在鬼魂游荡之时获得机缘,得以开智。
恶鬼又分几类,由厉害程度从弱到强为:白衫、黄衣、黑影、厉鬼、摄青。
同样的,等级越高,灵智开化越高,甚至于到了厉鬼和摄青两层已算得上是最后一类灵智尽开。
张筝审视着面前的鬼娃娃,身上鬼气并不浓郁,甚至抵不上这府邸的鬼气之重。
没办法辨清它到底是因机缘而开智的小鬼还是已经长成厉鬼或摄青的存在。
鬼娃娃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眼珠子提溜打转,趁热打铁地痛呼哀求:“美女姐姐,您心地善良,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油嘴滑舌,阿谀奉承,这类家伙最是审时度势,也最是容易在背后下阴手的狡诈之徒。
张筝面无表情地摇头拒绝,“我不需要你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问你,这里叫什么地方,要地域名字而非你家。”
鬼娃娃挠了挠并没有实体的满头黑发,“地域名字?我两岁就死了,不记得这里叫什么名字,不过……我曾听过这里的人说,这里好像叫什么太平镇?”
太平镇?
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太平。
张筝敛眉沉思,鬼娃娃瘫坐在灵牢里边,一脸老气横秋地含着根干草管子,神情哀戚。
“美女姐姐,善良温柔的好心美女姐姐,求你了,把我放出来吧,好不好?你看这四周,方圆百里连个鬼影都见不着,更别说人了,我绝对不可能伤人的。”
张筝丝毫不给面子,目似剑光,锐利有神。
“现在不行,待我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我再为你解开灵牢。”
她下意识地以为此处乃是段长老说过的幻境,危机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