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现光芒,飒飒风声、潺潺流水,游于鼻尖的青草土香……五感从未如此灵动清晰。
张筝已通过出口,出现在了小戒山外。
她回头望了眼小戒山,可惜了,还差点……
罢了,该去小隐山看看了。
张筝刚至小隐山所在地,便见眼前一片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当初高绝云巅的山仞不见了踪迹,仿佛被整个搬走,只剩下空空的地面,寸草不生。
暗自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一阵轻微的动静突然自不远处传来。
她立刻催动隐息符,一动不动地蹲在粗壮树干后,悄悄展开神识朝着动静发出的地方探去。
高高草丛中,一名女子拂开杂草,脚步沉重地走来。
曹冉!
熟悉的面容险些叫张筝惊出声来。
她身为魔修奸细,怎敢再次踏入万玄门!
曹冉这些年似乎并没有太大进步,修为只涨了三层,在炼气期十二层圆满。
因着修为差距,她没能发现张筝的神识窥视。
她穿着一袭万玄门外门弟子青竹宗服,腰间佩戴着灰色储物袋和已经碎裂的弟子令牌。
好似还是那个万玄门的普通外门弟子,而非埋伏杀害同门的魔修奸细。
她走到小隐山前,望着荒芜的空地,如同石头般伫立了许久。
半晌,她拂过腰间储物袋,一枚黑石令牌握在手中。
张筝可见她握得有多用力,手背青筋暴起,可她的双目却平静无波,丝毫不露情绪。
“瞧吧,我来了。”
曹冉突然开口,面色嘲弄。
她似是在说与自己听的,又似说与无人听的,“无缘见他最后一面,又怪谁呢。”
黑石令牌于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将落地时,一道法术穿透令牌,碎裂几瓣,砸落荒地,激起尘土飞扬。
曹冉神色凝重地看了会儿地上的令牌碎片,转身离开,青竹裙摆荡起涟漪。
诡异的大阵、不详的黑气、魔修狰狞的面目……
种种画面飞速闪过,最后停滞在老妇人绝望的瞳孔中,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张筝心脏闷疼,眼睛泛起赤红色。
曹冉……
魔修奸细……
她怎么可以任由这害死了如此多无辜之人的恶人,满手罪孽,余生逍遥。
灵光化网,落地成牢。
曹冉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回击,人已经被困在了灵牢中。
筑基与练气的差距就是如此,天地之别。
张筝解除隐息符,走到曹冉面前。
她的眸色隐隐透着赤色,可见她对牢中人的深恨,“你为何潜入万玄门?”
灵牢十分稳固,其上甚至流转着耀目火光。
曹冉自知逃不过此劫,沉闷的面色反而放得轻松。
“魔修潜入正道,你当为何?”
她不答反问。
不待张筝回答,曹冉不动声色地毁去储物袋,轻瞥了她一眼,似赞叹又似嘲讽,“没想到啊,你居然活了下来……怎么,既困住了我,还不快杀了,为同门报仇?”
张筝不为她所激,目光发狠,只执拗问:“你为谁而来?”
“哈哈……”
曹冉突然仰天大笑,再看向她的神情变得无端诡异。
“我为谁而来?”
“你若是问今日,我自是为故人而来。”
她芊手缠绕上发尾,动作柔美娇俏,嘲弄似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张筝,“你若是问从前……”
目光一凌,尖尖发尾直指向张筝。
“我自然是为你而来。”
被她诡异的目光直直盯着,张筝只觉得心口莫名发慌,仿佛面对着一块黑布,黑布后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可怕事物。
别问了,不要问出口,快杀了她……
心声试图劝阻着她,不要去揭开黑布,不要面对黑布之后的东西。
张筝听见自己出口的声音颤抖,“我有什么值得你们图谋?”
曹冉透过她强做镇定的神色看穿了她内心的恐惧。
“是啊,你有什么值得我图谋?”
她自我嘲讽,面容变得扭曲,嘶吼道:“你应该问你自己啊!”
她神色癫狂,死盯着张筝的目光充斥怨怼,黑红的奇异图腾从颈部生出,似蜿蜒的藤蔓蔓延至脸上,直钻入瞳孔。
眼白几乎被黑红藤蔓覆盖,仿佛染血一般。
“你想问什么!你在躲什么!”
“哈哈……我知道,我告诉你啊!”
曹冉修长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指甲刮着皮肉,鲜血淋漓。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出漆黑瞳孔,直直刺向张筝。
“他们都是为你而死!为你而死!”
“为你那该死的——”
话还为说完,凄厉的嗓音戛然而止。
恐怖的黑红藤蔓穿透身体,心脏、眉心……藤蔓破体而出,似活物般扭曲着,带出鲜红刺目的血液。
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地上很快成了一滩血池,曹冉狰狞凄厉的面目彻底停滞,身体软趴趴地耷拉着,犹如无骨之物。
张筝怔愣地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地上不断积蓄的鲜血,红得刺眼,红得锥心。
漫天血雾仿佛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遮去她所有视线,只剩一片血红。
他们都是为你而死!
他们都是为我而死!
她嘴唇颤抖着翕阖,喃喃出声。
他们明明素未谋面,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漳水州的地方,有一个叫李四家镇的城镇。
可……他们却全都因她而死……
这不该怪她的,张筝微弱的理智试图说服她,试图掌握上风,可却节节落败。
若不是因为她,魔修不会以他们作计;
若她没毁了大阵,他们不会在一息内惨死;
若她……若她当初死在秘境,若魔修早就得到她身上他们想要之物……
张筝呆滞的眼睛流出丝丝鲜血,淌过脸颊,摔碎风中。
灵牢轰然溃散,化作精纯的灵气溢散。
曹冉的尸体寸寸湮灭,连同诡异藤蔓,以及地上一滩血池。
一切归于虚无。
突然,一丝几不可见的黑红血线悠悠然自曹冉消失的地方钻出,晃动着朝张筝游去,犹如无物般钻入张筝皮肤,探入经脉。
血线在经脉中游走,一路抵达丹田,却在即将进入丹田时一顿,似乎看到了让它忌惮的东西,转而摇头摆尾地后退。
依附在经脉中,隐去存在。
张筝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神智仿佛分裂成了两派,互相争斗着,想要占据上风,将对方死死压制。
头疼,疼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一样,心脏也疼,疼得喘不过气。
“醒!”
一声怒吼震耳欲聋。
理智瞬间占据上风,所有不好的杂念尽数退去,她弓着腰,指甲陷入肉里,仿佛缺水的鱼儿般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