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交锋(1 / 1)

萧瑀气得炸了肺,差点咬碎一口牙!

国破家亡之沉痛,卖身侍贼之羞辱……这已经不是赤裸裸的打脸,而是拿刀子在萧瑀的心口里狠狠的剜下一块肉来,血淋淋的疼得萧瑀痛不欲生!

萧瑀出身于后梁皇族,他是后梁明帝萧岿第七子,高祖父是后梁武帝萧衍,曾祖父是昭明太子萧统,祖父萧詧是后梁宣帝,兄长萧琮乃是梁靖帝,姐姐是隋炀帝的萧皇后……

如此显赫尊荣之家世,却在大隋一统天下之后国破家亡,与兄长后梁靖帝萧琮被隋文帝杨坚勒令久居长安,不久之后,兄长便被隋文帝处死……

可以说,萧氏与大隋之间,国仇家恨,仇深似海!

但是萧瑀并未显示出誓雪深仇的坚韧意志,反而接连在隋炀帝的安排下出任内史侍郎、河池太守等官职,等同于认贼作父、以身侍贼……

这般陈年旧创被房俊血淋淋的撕开,萧瑀如何不怒火填膺?

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萧瑀都是以刚正贤臣来经营自己的名望,因此才被誉为清流领袖。更因早年降唐、多次帮助李二陛下在未登基之前躲避隐太子李建成的迫害而受到重用,在帝国朝堂之上,有着超然的地位。

李二陛下极为看重萧瑀,甚至曾作诗一首相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诗的前两句是历来传颂的名句。“疾风知劲草”一语,原为汉光武帝刘秀赞誉王霸之言:“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次句的“板荡”乃《诗经·大雅》中两篇作品的名称。《板》、《荡》二诗讥刺周厉王无道,败坏政局。

后二句则另换角度,继续盛赞萧瑀。

徒有一时之勇的“勇夫”并不懂得真正的“义”,而真正的“智者”必然心怀仁德。寓意浅显直白,只有忠诚还是不够的,要智勇双全,才算是有用之才。有勇无谋,莫言义;有智无勇,难施仁。

这是李二陛下对萧瑀在亡国之后忍辱负重的最高褒奖,可是现在,房俊却说他“以身侍贼”……

即便涵养如萧瑀,此时也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他狠狠瞪着房俊,厉声喝道:“黄口孺子,狂妄至极!即便是尔父在老夫面前,亦不敢如此放肆,汝何以胆大至此?简直不当人子!”

萧瑀气得快炸了,李二陛下心里也有些不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这首诗可是他赠与萧瑀的,房俊这小王八蛋现在岂不是在质疑他的眼光?

最气人的还是最后那一句——天才的世界,你们不懂……

满满的鄙夷和蔑视有木有?!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瞪了房俊一眼,呵斥道:“有事说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太子李承乾咧了咧嘴,没言语。

父皇登基之后,任命萧瑀为宰相,只不过萧瑀与房玄龄、魏徵等大臣不合,时常因为政见而闹矛盾。李二陛下虽然看重萧瑀,但是相比于房玄龄、魏徵,地位又明显不如,因此将萧瑀改任太子太傅。宰相被撤,萧瑀毫无怨言,来到东宫任职,辅导太子李承乾十分尽职,李承乾对其身怀感恩。

名义上,萧瑀算是李承乾的老师,有些话房俊可以说,但是李承乾不能说……

许敬宗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暗暗惊觉,房俊这小子真是属疯狗的,谁惹了他,都敢扑上去咬一口,害得撕下一块血肉来!看来以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要招惹此人为妙……

房俊冲李二陛下躬身施礼,诚恳认错。

然后,再次转身,淡然的看着王雪庵,说道:“敢问阁下今年贵庚?”

王雪庵神情不悦,很是气恼房俊的随意口气。他的性格一向都是严谨方正,即便是最亲近的弟子,平素亦正容相对,不许油腔滑调的显示亲昵。

不过此时有皇帝在场,王雪庵只得哼了一声,说道:“某今年五十有七,五岁识字,七岁读史,至今已有五十载矣!”

这是跟在摆资格咯?

房俊不以为意,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破坏容易建设难,一生经营了一个名声,却毁在旦夕之间……房某虽然年幼,然却有慈悲之心,若是老先生此刻保持沉默,某可以既往不咎,自今以后,亦绝对不提今日之事,如何?”

听到他这么说,李二陛下顿时放心。

房俊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已经捋出了脉络。这小子深谙虚实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他没底气,那么必然会便显出强势的攻击态势,令对手惊惧心虚,极易被房俊抓住可乘之机,反败为胜。反之,若房俊表现得畏畏缩缩、言辞闪烁,则表明他的底气很足!

李二陛下暗自奇怪,敦厚温润的房玄龄,怎地生出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儿子来?

真是奇哉怪也……

王雪庵听了房俊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心虚啊……

可是转念一想,便觉得房俊此番做作,有悖常理。若是他真的能拿出来证据,可能放自己一马么?在这个无限推崇品德的年代,名声就代表着诚信,有个好名声,走遍天下都不怕;若是名称臭了,简直寸步难行……

抄袭,几乎可以说是对文人最严重的指控,比杀人放火都要更甚,房俊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一个上门指控他抄袭的敌人么?

绝对不会!

王雪庵镇定下来,房俊既然如此做作,显示他的大度,真正的原因必定是他根本就毫无办法!

一念及此,王雪庵冷哼一声,肃容道:“某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爱莲说》乃是出自某的手中,但是真相却只有一个,天日昭昭,某为求真相何惧粉身碎骨?房二郎无需多言,若是你有证据证明《爱莲说》是你所作,请拿出来,某可以承担任何后果!”

房俊心里大骂:老东西真是狡猾……

先前还说《爱莲说》乃是他的作品,现在却悄悄的偷换了概念,只是说《爱莲说》不是房俊的作品。王雪庵无法证明《爱莲说》是出自他手,他便认定房俊亦无法证明!

按照王雪庵的逻辑,《爱莲说》是不是他所作无所谓,只要房俊不能证明《爱莲说》是他自己作的,那就算是大功告成……

房俊如何证明《爱莲说》是他所作?

无法证明……

诗词歌赋这玩意不是活物,你喊它也不答应,尤为重要的是,按照王雪庵的逻辑,没有相应的生活阅历,不可能达到《爱莲说》的那种境界。

这一点很要命,也是王雪庵的杀手锏,即便是心里偏向房俊的李二陛下,都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皇帝父子俩都有些紧张的看着房俊。

许敬宗脑筋飞速转动,思来想去,设定了无数的可能,觉得房俊不可能驳斥王雪庵的观点。既然无法驳斥,那么房俊就没法子证明自己……

许敬宗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畅快的大笑。

若无意外,房俊这小子想必是要担上一个“抄袭”的名声,虽然不会对房俊造成致命的打击,毕竟这小子的身份是个纨绔,只要房玄龄不倒,他就会活得很滋润……但是其在士林之中鹊起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不仅如此,一个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即便皇帝再是宠爱,日后想要在官场之上有所作为,也几乎不可能了。

萧瑀微闭双目,压制着心中的愤怒,等着看房俊的笑话。

如此戾气深重之辈,丝毫不顾及尊卑长幼,若是此人得志,还不知在朝堂之中掀起怎样的波澜!王雪庵的观点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正好攻击到房俊之七寸,看他如何翻起浪花!

房俊似乎根本不在乎诸人的看法,看着王雪庵,眨了眨眼问道:“依先生之见,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然否?”

王雪庵点头道:“正是。”

房俊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