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堆燃,寒烟轻扬,听见有人哭道‘妹妹,我回来迟了,你死得好惨’”
“拿着钵盂四处化缘,走街串巷……”
“年年月圆照行客,几家把盏几僵卧?”
书房内,伴随着夏书敏清脆悦耳的读书声,她所续写的红楼梦后面四十回内容,大概情节被陈霁完整听了去。
陈霁对红楼梦研究不深,各种伏笔暗线也没仔细研究过。
但也能听出来,夏书敏所续的内容,文笔诗词都很真实的还原曹公原著,且各种离奇情节纷沓至来,人物惨状逐一展现在眼前,让陈霁听得深受震撼。
有许多令他印象深刻的情节。
比如,陈霁之前看电视剧里,王熙凤第三回出场时说我来迟了,在夏书敏续写中,王熙凤死后还魂,也说一句我来迟了。
听完之后,他只觉得山河破碎,家仇国恨一并卷来,书中没有谁能逃得过,真正的对应了红楼里说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以及后面的“白骨如山忘姓氏”。
不过,以夏书敏最讨厌蛮夷入侵的性格,可能她续写的时候添加了自己的主观感受进去。
但陈霁也听说过,有人把红楼梦解读为明末清初历史,林黛玉映射崇祯。
真真假假无从考证。
单单从《红楼梦》为一部的角度出发,夏书敏续写的版本是合格的,能让人读得进去。
毕竟除了曹公自己,其他人续写都只是同人。
同人作品就别要求太高了。
“嘻嘻。”
进来送茶水的翠竹忍不住笑道:“公子,你不知道呢,小姐续的《红楼梦》问世后,在永康城都卖疯了,许多外郡的人骑着马赶来,买不到书就挤在茶馆内听说书人讲,从早晨听到夜晚,听了好多遍,如痴如醉,欣喜若狂的喊说此生心愿已了!”
陈霁笑喷,这就是所谓铁杆粉丝吧?
夏书敏羞红了小脸,又把两个丫鬟推出去,关上书房门。
等她又红着脸坐回对面椅子上,陈霁才笑问道:“我倒是好奇,书敏你是怎么续出红楼梦来的?这书里讲了许多人情世故,文字鞭辟入里,非经过家仇国恨是写不出来的。”
这个世界的红楼梦作者也是考证得出,并非确定就是曹雪芹。
夏书敏小声回答:“红楼梦成书多年,已有许多大家续写过,书敏不过是拾人牙慧……况且,红楼梦红楼梦,情节自然是梦中得到。”
她续红楼梦时,许多情节都是第二天早晨醒来后挥笔写就,仿佛太虚幻境警幻仙姑亲口告诉她,初时还觉得情节离奇,写完后再一看,又觉得合情合理。
陈霁想和她聊一聊把她续的书出版的事,怎么说他现在也有一家公司,该干点正事。
刚想开口,门外就传来翠竹的声音:
“小姐,夫人老爷叫伱过去一趟。”
“来了~!是吃晚饭?公子,请~”
夏书敏放下红楼梦,神情颇为愉快,与陈霁并肩出门。
她以为是要去吃晚饭,路上还跟陈霁说,最近她父亲总是忙永康城内大大小小的事情。
一大堆江湖武林人士逗留城内,即使他们因为畏惧陆地神仙不敢有大动作,但闹出来的事也不少。
结果。
去到后,夏书敏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来拜访。
陈霁看到屋内坐着四人,除开夏书敏父母外,还有一位衣着华美的男子,以及另一位长相阴柔,下巴无须的老者。
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曾经在神念中看过他们的样貌:
正是上次来拜访过夏府的太子陆怀,与三朝帝师刘贤刘公公。
这两人身居高位,见到陈霁和夏书敏后,也只是给了个眼神,太子陆怀稳坐在椅子上,看向夏书敏露出一个笑容道:
“姑姑,这位便是书敏表妹吧?”
刘公公双手放在红木椅子扶手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陈霁,似是观察他走路什么姿势,呼吸轻重如何,以推断他什么武学路数。
倒是见到陈霁后,夏永城与陆蕊皆是站起身,夏永城主动迎过来,笑容满面道:“贤侄竟然也在?”
这举动让刘公公有些诧异,长辈竟然主动对晚辈客气?
就在刚才,夏永城已经知道他妻子的身份,度过最初的震惊后,他倒是很看的开,理解了自己夫人的做法。
没成想,现在却对一个年轻人……
不对。
刘贤又突然反应过来,安平公主竟然也站起身迎接他,以示恭敬?
他早年就知道安平公主陆蕊的性子,可谓是叛逆十足,连皇宫都敢施展轻功飞进飞出。
现在却……
“过来看一看伯父伯母。”
陈霁笑了笑,“没想到有其他客人在,那我先去花园等着?”
红叶山夏府是用来度假的,花园特别多,而且修得都很漂亮。
“也没别的事,已经聊完了。”
陆蕊这句话其实就是变相送客。
夏书敏眨眨眼,不是叫我来吗?
表哥都还没见。
不过,唔,算了,看这个表哥也没什么意思,认个脸就行了。
“姑姑,这位少侠是……?”
陆怀称呼少侠而不是兄台是有道理的。
少侠是江湖人称谓,江湖人不拘小节,因此陈霁这个年轻男子能出现在夏府后院。
陆蕊和夏永城都看向陈霁,该怎么解释好?
刘公公从红木椅子上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一张老脸上露出笑意:“少侠看着仪表不凡,不知拜在哪位前辈高人门下?”
陈霁正愁没身份,刚好借坡下驴,微微一笑道:“前段时间你们不是一直议论我师父吗?”
“前段时间?”
陆怀与刘公公皆是一愣。
“这些天也议论啊。”夏书敏忍着笑,语气变得恭恭敬敬,看着陈霁说道:“公子师父正是那位剑开天门,龙凤齐贺,古往今来第一位引仙气入体的红尘仙人!”
红尘仙人!
太子陆怀下意识站起身。
刘公公眼睛放光。
而又把陆地神仙改为红尘仙人的夏书敏,则是憋笑得香肩抖动,一副忍不住要掩嘴偷笑出声的模样。
陈霁都不懂她是怎么知道红尘仙这名字,跟他以前看过的一本境界设定一样。
包括陆地神仙也是。
“哎呀,这可真是!”
刘公公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往前快走几步,腰杆像是要弯下来,赔着笑说道:“难怪杂家这双浑浊老眼在看到公子后,突然就亮堂起来!!
原来这位仙气飘飘,霞姿月韵般的美公子,竟是仙人弟子!”
这马屁拍得……只能说真不愧是三朝帝师,见风使舵能力很强。
陈霁可是知道这位刘公公,上次来夏府的时候,还一副“圣命难违”的态度,对皇上派兵杀真龙表示赞成。
结果,见识过陈霁万仞齐发后,立刻转头拍起了陆地神仙老前辈的马屁。
想想似乎也能理解。
真龙能呼风唤雨,声势浩大,但在世人看来,估计也只是一只神兽,瑞兽,和人不一样。
陆地神仙则不同,惹急了老神仙,直接跑京城去把皇帝给宰了。
文武百官,京城禁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难道还能挡住老神仙不成?
所以,刘公公拍起陈霁的马屁来毫不含糊,丝毫没因为自己是无上宗师,以及三朝帝师的身份而觉得尴尬。
陈霁本来对他印象比较差,但现在这一通马屁下来,身心都舒坦了。
不得不说,宫里混出头的人拍马屁水平就是高,一等一的高。
“仙人弟子……”
太子陆怀失神了好一会,才快步走来,朝陈霁拱手:“原来阁下竟是陆地神仙老前辈的弟子,在下陆怀,忝为赵国太子,失敬,失敬!”
换做是普通古代世界,当朝太子怎么也不会说“在下”这种谦虚的话。
但在武侠世界,太子也得对武林宗师表示一定敬意,对陈霁这样前所未有的仙人弟子,更是得屈尊降贵,姿态放低。
“太子客气了。”
陈霁也朝他做了个拱手的礼节,“在下陈霁,雨后天晴的霁。”
仙人弟子竟然这么随和,与想象中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不同。
陆怀心里一时想了许多,笑容越发灿烂,热情的找话题攀交情。
陈霁因为京城那位皇帝的缘故,对跟太子结交没什么心情。
坐下来后,他就开口问道:
“听说皇帝要杀真龙?”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陆蕊,夏永城,两人一起看向陆怀。
夏书敏端着茶杯,也抬眼看过去。
“这个……”
陆怀脊背惊出冷汗,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恐怕是有什么误会,陈兄,您……”
“我倒觉得不像误会。”
陈霁慢里斯条的说道:“前有圣旨,将真龙贬为恶龙,如今又有五万大军驻扎红叶山,意欲何为,一目了然。”
陆怀一咬牙:“大军明日便撤,陈兄您且多加宽待数日,待我上报父皇,定会给您以及尊师一个满意答复!”
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
本以为陆地神仙云游四海,不理俗事,他带着大军在红叶山下等待圣旨下来再撤走。
结果陆地神仙却有一个徒弟……
“不是给我答复,而是给天下万民。”
陈霁说道:“真龙现形后并无恶行,皇帝却下旨将它贬为恶龙,此罪是一。又派大军前来,不顾将士死伤惨重也要拿下真龙,以成全坐龙椅的皇帝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此罪是二。
他若再执迷不悟,必然会人心尽失,气运丧尽,有真龙之命的人正式降生,将你们皇族陆氏从龙椅上赶下来!”
陆怀冷汗直冒。
夏书敏也开口说道:“有真龙之命并非一定是天子,也有可能是…仙人。”
众人看向她。
夏书敏有些紧张,不过公子在一旁,给她很强的安全感。
她又说道:“古之商汤气数未尽,纣王却昏庸无道,导致民不聊生,气数急速衰落,江山社稷顷刻间易于人手,可见这气数乃涨落不定,与天下万民息息相关。”
“书敏说得不错!”
陈霁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夏书敏信心大增,又以清脆的声音说道:
“国泰平安,则皇朝气运永固,人心所向。
民不聊生,怨魂四起,则必有妖孽滋生,祸乱朝纲,导致群雄并起。
民心若在,不敬真龙不拜仙,又有何妨?”
她越说越顺,把自己往日看史书感悟到的,往常不敢对朝廷指手画脚的想法,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话音如九霄雷霆落下,惊起深潭龙吟,彩凤飞舞。
屋内几人目瞪口呆。
陈霁抬头看向天外,隐约看见一道捉摸不透的气机横贯天地,芸芸众生凝聚出一股气,与山川大地之气连结在一起,形成一股谁也看不透的天地之气。
真龙现出形体来,昂首看天,让深潭周围徘徊的许多江湖人第一次见到真龙模糊的一鳞半爪,顿时激动难耐,纷纷朝拜礼敬,企图找到那位驾驭真龙的陆地神仙老前辈!
屋内。
太子陆怀口中不断喃喃着“气运”“人心”“妖孽”,再猛地想到夏书敏说出的“不敬真龙不拜仙”,才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怎敢不拜仙?不敢不敢!”
他说话都不太利索,朝陈霁僵硬的拱手,表示歉意后,慌忙告辞离开了。
陈霁脸色古怪的看向夏书敏。
该不会小淑女刚才说出口的话,就真的定下了皇朝气运,江山社稷更迭的天数吧?
等等。
他刚才也说了类似的话。
“公子……”
夏书敏白嫩的小双紧抓着膝盖上的裙子,有些不安:“刚才是不是后山真龙和果园里的彩凤叫了几声?”
果园里的彩凤?
正欲要走的刘公公停住脚步,整个人都有些傻了眼。
江湖朝廷再加上那些从西域各处来的人,玩命了找真龙彩凤在哪。
可结果,彩凤却好端端的在夏府后院果园里呆着,听公主这位女儿的意思,还是每日都能见到它。
红尘仙,陆地仙,竟然、竟然……
“陈公子!”
刘公公又折返回来,面露苦色,叹息连连说道:“那一日真龙恰好飞过京城,却不肯停留半步,陛下站在御书房门前,勃然大怒,才会下了如此圣旨……实在是,唉,杂家当初就该劝陛下不要理会真龙之事,陛下却……陈公子您放心,杂家一定上奏,让陛下封真龙为护国神龙!”
那一日在御书房内,他可什么都没说,都是陛下下的旨意。
“就是不知老神仙……该封什么好?”
刘公公试探问道,他还得给陛下找条路子走。
“我师父对这些没有兴趣。”
陈霁大约猜出这老太监的想法。
他是无上宗师,就算得罪皇上也能一走了之,遁入江湖中,但他舍不得帝师之位,又怕得罪陈霁,所以才左右逢源的说话。
“你告诉他。”陈霁说道:“若是他让生灵涂炭,民众怨声载道,我师父定然会出手,换一任皇帝!”
说罢,也不管刘贤怎么转述这段话,陈霁挥挥手让他离开。
“老神仙真乃宽宏大量大德仙人也!杂家一定如实禀告陛下,等陛下答复后,杂家再来转告陈公子!”
刘贤心满意足的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