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艾伦的急切，雨果不由噎了噎，关于梅尔文这个角色的情况，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艾伦解释。雨果试图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把整个情况解释明白：其实对于雨果来说，一个愿意百分百配合的投资者，自然是最完美的选择，但前提是他自己先理清思路。

雨果的停顿却被艾伦看在了眼睛里，他解读出了雨果的犹豫不决，这就好像是一支利箭，没有任何阻隔地穿透了他的心脏，几乎就要夺走他的呼吸，这让艾伦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情绪再次慌乱起来，“雨果，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之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我真的没有期待发生什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喝得太多了，所以行为有些失控，事情这才彻底偏离了轨道，但……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希望能够做你的朋友，真的，仅仅只是朋友，这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从来都没有任何奢望，也没有任何企图……”

雨果原本还正在思考着，却被艾伦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弄得措手不及，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几乎分崩离析的艾伦，“艾伦，我不是那个意思……艾伦……”雨果试图打断艾伦，解释一下自己的意图，但艾伦此时却懊恼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根本听不进去。

“对不起，我是说真的，对不起……我不是变态，我不是疯子，我真的不是变态……”艾伦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齿，但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喜欢雨果，没错，他是真心喜欢雨果的，但他也知道，雨果只是把他当做朋友，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所以，他从来没有痴心妄想发生一点什么，他甚至严格地遵守着那条界线，不想要逾越，他只是希望能够成为雨果的朋友，就这样安静地守候在他身边。

但是那个晚上的冲动，却毁了所有一切，是他亲手葬送了这所有一切，毁灭了这段友谊。在过去这一年时间里，他无数次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那一夜所有混乱发生之前，回到他和雨果的友谊依旧没有被破坏之前。他发誓，他不会有任何出格举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坚守在朋友的位置上，这就足够了，这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艾伦低下了头，他害怕看到雨果此时的表情，他害怕看到嫌恶、排斥、鄙夷的神情，他害怕自己就这样被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害怕自己孤独地一个人在空旷的时间洪流里徘徊……仅仅只需要一个眼神，简单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彻底将他毁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真的只是希望成为朋友，仅仅只要是朋友，这就足够了。

雨果看着眼前的艾伦，瞠目结舌，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灵魂在自己的面前分崩离析，彻底瓦解成无数个碎片，那种绝望一点一点将他撕得粉碎，彷佛下一秒就会伴随着海风消散在夏日那炙热的阳光之中，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艾伦的痛苦，扑面而来，震撼心灵。

原本，雨果以为那个晚上仅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虽然他和艾伦在那之后都没有交谈过，但其实这并不会影响他对艾伦的感观。因为在好莱坞之中，雨果身边就有无数同性恋，而且他还曾经接到许多明里暗里的表白，虽然雨果从来都不感兴趣，但并不代表雨果会歧视这些人。在雨果看来，其实他们和所有普通人都一样，只是有些人爱的是异性，有些人爱的是同性，仅此而已。

对于艾伦，虽然有些尴尬，但并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只是因为朋友的告白而产生的尴尬而已，就好像今天桑德拉-布洛克突然向雨果告白的话，他一样会觉得意外。这也是雨果迟迟没有办法爽快地向查理兹坦白内心的原因，因为朋友关系一旦被爱情所打破，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情况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仅仅是因为如此，和“艾伦是男人”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雨果此前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和艾伦谈起这件事，但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夜晚对艾伦的打击如此之大，甚至就要击溃他了。难以想象，这是雨果此前所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艾伦-施特雷洛。

忽然，雨果才意识到，虽然他身边有许多同性恋，整个娱乐产业里可以说是各行各业比例最高的圈子，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到他们的痛苦和阴暗，即使是在同性恋权益已经普遍得到保护的未来，他们依旧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就好像黑人一样，虽然种。族。歧视被消灭了已经将近半个世纪，但即使是在2014年，黑人在美国社会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依旧难以想象，更不要说亚裔、拉丁裔等少数群体了。

雨果在“尽善尽美”里创作了邻居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同性恋。但现在看来，雨果对角色的塑造还是有所欠缺的，因为他始终没有真正深入了解他们的现状在1997年当下的现状。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思考剧本的时候，雨果轻轻咳嗽了两声，却发现艾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雨果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艾伦的肩膀，然后开口说到，“艾伦，我们是朋友，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艾伦一脸诧异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了雨果，“我是说真的。”

艾伦在雨果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那……”那过去一年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果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因为一个朋友突然向我告白，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罢了。”雨果耸了耸肩，开口解释到，“你知道，一个真正的朋友，突然向我表达了好感，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回应的打算，这需要慎重处理，否则，很有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做朋友了，那种尴尬和生涩是很难消除的。我只是在寻求一个合适的应对办法而已，但……那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我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得过来，不是吗？所以，我想我应该是错过了时机。”

而艾伦则误会了雨果的回避。

艾伦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向了雨果，“所以，你是说……你不介意……呃，我……我是同性恋。”

雨果扑哧一下就笑了起来，“不，当然不介意。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同性恋，不仅仅是工作伙伴，同时还有不少朋友，都是如此。”里克-罗森的助手吉姆-斯诺、雨果的专属化妆师特洛伊-柯尔等等都是同性恋。

艾伦简直不敢相信，他此刻情绪的崩溃绝对不会比刚才弱，“可是……可是你之前拒绝了‘拯救大兵瑞恩’的出演邀请，现在又拒绝了剧本的合作请求……这……难道不是因为……”

雨果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所以，‘拯救大兵瑞恩’你也有投资？”艾伦的脑袋僵硬地点了点，雨果却是无奈地笑了起来，“我拒绝詹姆斯-瑞恩这个角色，只是出于公司战略意义的考量，而且，我也必须专心投入我自己的剧本之上。”

“那……”艾伦又迟疑地说到。

“‘尽善尽美’？”雨果扬声问道，艾伦再次点了点头，“我只是对于角色有些疑问罢了。在创作剧本的过程中，我一直是以自己出演梅尔文为目标在创作的，但剧本创作到了后来，发现梅尔文这个角色变得真实起来，反而和我的形象不太符合。所以，我不太确定我是否能够出演梅尔文这个角色当然，这只是我目前的疑惑而已，任何事都没有决定下来。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出演自己的剧本，梅尔文这个角色有很大的挑战，我不想错过。”

艾伦脑海里所有纷乱的思绪都串联了起来，“所以你是说，你需要时间考虑……这就是字面上的意义？而不是拒绝？”雨果忍着自己的笑容，摇了摇头，“所以你是说，我刚才那些肥皂剧的狗血反应……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你从来没有觉得我是变态？”雨果咬着自己的下唇，再次摇了摇头。

此前艾伦只是钻了牛角尖，彻底被情感蒙蔽了眼睛，现在雨果解释清楚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艾伦才意识到，他自己乌龙了之后，把自己陷入了一个狼狈不堪的境地。艾伦郁闷地点了点下巴，“很好，我在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面前，毁了我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形象。很好！出色的工作！”

看着艾伦的自我嘲讽，雨果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想就觉得越好笑，简直停不下来。

恢复了冷静之后的艾伦，显然反而是坦然了起来，只当做自己的脸皮厚如城墙，一脸淡定地站在旁边，但是发烫的脸颊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窘迫，“所以……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了？”

雨果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不，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问题了。”

“所以……朋友？”艾伦看着雨果嘴角那释然的笑容，紧绷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下来，眉宇之间的阴霾一点一点消散。

雨果嘴角那笑容灿烂地绽放了开来，“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