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之斩过后,一片寂静无声。
大法师就仿佛被冻结了似的,神情凝固。最终还是没有来的及将那句「救我」喊出口,他的身躯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灰色,变得黯淡下去。
李不仁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大法师的生命迹象还没有消失。但观察了好一会后,他终于确定对方应该不会再动弹了。
灵性被削至极点的大法师,虽没有死去。却化作了宛若石像一样的东西。
石像四周,依旧是诸般大道的禁区。
「大道退散」的效应,并不比刚刚大法师尚在时弱上多少。只是没有再刻意针对谁,而是自然的朝着周遭散发自身特性。因而李不仁能够勉强维持身躯不散。
他盯着这尊石像,仔细观察。许久之后终于品出点味道来。
「看来大法师并没有说谎。」
「他果然跟先天之前的无极,有着莫大关联。甚至,都有可能跟兽族的太古道形那般,直接是大道显化。」
「不对…」
联想起大法师之前的说辞,以及他虽然活了万万载,却依旧十分「幼稚」。李不仁猜测,大法师或许并非是单纯靠自己而完成的显化。
而是靠的他人点拨。
「无极之后,天地乃生。大法师的无极,的确不假。能有资格点拨他这等先天生灵的,恐怕唯有那仙界四圣君了。」
「连山,归海…」
「四圣君,可追溯到仙界诞生之初。甚至整个仙的修行体系,都是他们所创造的。大法师作为无极之道在天地开辟后的一点残留,被他们发现,而后点化成人。」
李不仁思忖着,已经是徐徐间将大法师的过去还原。
「无极。」他揣摩着前方石像身上涌动的那股奇特力量。
如果说仙界圣君赐予了大法师生命的话,那么李凡则是一刀刀将大法师的「生命」斩去。
又将其变作了他原本应有的状态。
没有了自身欲念、思想,只是纯粹的无极。
无极跟大道衍化的世界,注定是互相不容的。大法师生前还能抑制自己的力量,但在他消失之后,无极之力就失去了束缚。开始逐渐朝着周围扩散。
这是一种趋势。
就像道生道灭、道长道消一般,属于天地大道自身的「命数」,无可阻挡。
「若是任由其蔓延,原初可能性就要以玄黄界为中心,重开地火水风了。」
「不过这种毁灭,跟道湮之劫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是属于天地自生的衍化,独特的轮回循环。就算重归无极,若干年后,总有天地重开的那一日。但若是被道湮之劫吞没…」
「那就是永远的寂灭了。」
李不仁没有被无极的力量逼退,而是再度多调用了些守丘公虚影的力量,尽可能的将无极的弥散速度给抑制。
虽然处理掉大法师有些麻烦,但他既然已经猜测到了李凡可能拥有还真,那就没有让他继续活着的道理。
更何况,刚刚最后时刻,大法师已经是在开口求援了。
若是让他喊出那最后一位幸存的圣君师伯,纵使有着守丘公虚影庇佑,李凡也要被迫狼狈还真了。
「出现此变故,完全是因为低估了大法师的出身。不过也不是我轻敌了,谁能想到,跟玄天王打的有来有回的天都大法师,来头竟然这么大。不仅仅牵扯到了仙界,还是先天生灵…」李凡本尊命令李不仁暂且蹲守着大法师石像。自己则是通过李不仁的视角,同步观察感悟无极。一边心中有些感慨着。
即便拿下了这么一尊出身、背景都冠绝原初可能性的贵物,
李凡心中也没有半点心虚。
在真正认知到了还真的强大,以及明确了自己对还真有用、关键时刻祂应该会出手相救的事实之后。即便是仙界四圣君,他也没有那么畏惧了。
「天地诞生之前的无极状态,依然属于包含于可能性之内。还真一念,从无到有,构筑可能性。甚至还能回到天地初开之前的时间节点…」
「就是说,这无极,同样也囊扩在真假之变的权能以内。」
无极排斥世间大道,但对于凌驾于尘世之上存在来说,它的这种排斥特性就大打折扣了。
李不仁借助守丘虚影,能够勉强立足、禁锢。
而李凡,凭借还真的力量,则是可以感悟。甚至能将其化为己用!
这是李凡在观摩大法师石像许久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以真假之变,模拟无极。」
似是因为在还真的思绪风暴中,被尘世间无数往昔记忆浸染过的缘故。李凡感觉到自己的领悟能力,又十足进步了一些。
就连这无极,他也冥冥中生出似曾相识之感。当然这种熟悉并不是指的对大法师的熟悉。
而是李凡也好似成为了先天生灵,在天地诞生以前,就曾以外来者的视角、观摩过无极。
这种天然的优势,使得他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恐怖速度,很快就初步掌握了对无极的运用。
或者说「模拟」。
一点灰芒,自李凡指尖乍现。
原本稳固天地大道,霎时变的紊乱起来。灰芒所在之处,大道退易。形成了只有灰色光芒所在的绝对空洞。
仅仅持续了三息的时间,李凡就消耗掉了体内一个玄黄界虚影的力量。能量的急速消耗,导致一时间难以流转。再加上李凡并不具备「无限」的特性。
故而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将指尖灰芒散去。
跟巨量的能量消耗相伴的,是精神上的无比疲惫。
还要远胜过之前「假亦真」化道石母,李凡只觉得那短短几瞬,自己好似已经是经历数次轮回一般。
「看来,现在的我还不能过多的强行模拟运用。」
「但关键时刻用来保命,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要没有超脱至山与海,仍处在大道体系之内。我都能很大程度上将其无视…」
「哪怕他的修为再高,结果也是一样。这是先天对后天的压制。」
旁观视角的感受,跟切身的掌控,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别看李凡轻轻松松,就将大法师灵性斩去。这位圣君座下童子,似乎弱的可怜。
但此刻李凡一定程度掌握了无极的力量后,才真正明白其强大之处。
「几乎是无视修为高低的打击。」
「难怪大法师总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算活了万万年,也没有多少城府。无极之力护体,世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都影响不到他。自然也不要跟旁人勾心斗角,思考太多。天生的强大…反倒是一种束缚。」
「或许,他还是当某个大人物座前童子,来的适合。」
念及此处,李凡眼睛一眯,心中有了想法。
不过也只是个初步构想。
具体实施,还要等下面几世。
有了本尊的帮助,李不仁总算勉强将即将蔓延开来的无极控制住了。
但代价却是,必须要分成一小部分的力量。
镇压饥仙带来的力量盈余,就这样锐减近乎一半。
不过李凡认为,这笔买卖,是绝对划算的。
先不提他所窥 学的无极之力,单单是大法师言语间提及的信息,对李凡而言、就有着莫大的价值。
仙界圣君种种,自是不提。
李凡最在意的,实则是还真这宝物,疑似在仙界诞生之初,就已经有所流传了。
「越古老的存在,越是可能知晓还真底细。我为了遮掩还真存在而编制的种种谎言,在这些强者面前,可能毫无意义。一眼就会被看穿…」
暂时李凡还没想到什么应对之法。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一点,也就不会处境过于被动。
自大法师体内离开之后,那万千道相跟天地重新接触。被消散的部分又重新得到了补充。
无数不同面目的道湮,如芸芸众生,藏在墨杀仙魄的茫茫黑气之中。
在朔星海,李凡得到了一门名为大道临身功炼体功法。
身临大道,理论上修到极致,人即尘世。
但肉体凡胎,想要承担大道,需经过难以想象的磨炼。
「相较之下,墨杀仙魄吞噬容纳不同道则就轻松了太多。」
「或许,可以让肉身首先适应墨杀的特性。」
李凡感受着自己体内似乎略有「生气」的墨杀,心中不由浮现诸多念头。
当然他自己没有贸然亲自试验。
而是依旧让李不仁出马。
李不仁肉身尽毁,只剩下了道网投影身躯。正好试一试蜕变后的墨杀仙魄。
一滴精血,被李凡弹飞至李不仁身边。
将精血吞噬后,泛着银色光芒的道网之中,血肉一阵蠕动。
李不仁的「肉身」,就这么被草草创造了出来。
没有添加任何的天材地宝,这具血肉身躯异常孱弱。
但随着一缕墨杀黑气的融入,身躯立马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若是之前纯粹的墨杀仙魄力量,即便李凡以墨杀合道,也无法将这种极具毁灭性的力量跟血肉之躯相融。
但现在,墨杀并非只是纯粹的破灭。而是融入了天地间的各种道途。
首先拿来试验的,是最基础的五行之道。
五道相似却又迥异的黑气,不停地旋转融合。
对五行流转融入己身的过程,李凡实在再熟悉不过,因而十分顺利的就将这股黑色旋涡,就移植进入了李不仁体内。
孱弱的肉身,的确因为墨杀的破灭特性,慢慢消散。转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看上去甚是吓人。
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依靠着墨杀中的五行特性,坚持了下来。并以此为根基,慢慢将肉身重新补全。
李不仁微微活动了一番,进行了各种试验。
小半天后,得出了结论。
这具新造的肉身,不仅仅对大道法则的承载性极强。甚至对道湮,也有着不俗的抗性。
当李凡将守丘公虚影的力量,全部强行调用。只剩下原始之骨跟饥仙天柱独自苦苦支撑的时候。
面对即将到来的滔天道湮劫难,李不仁心中涌起的本能恐惧,远没有之前强烈。
「虽是洪水漫天,却好歹有了潜泳之能。虽然还是最终难掩被吞没的命运,却能勉强支撑一会了。」李凡心中欣喜。
要知道,能够在道湮之劫中幸存,那是唯有超脱强者才能做到的。
而李凡却凭借着「墨杀仙魄」,曲线救国。达到了几乎同样的效果。
更关键的是,现在李不仁的身躯也仅仅是容纳了五行性质的墨杀之力。
待到日后,一步步将漫天大道融入己身后。
或许就能做到,直面道湮浪 潮,而面不改色了。
不过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
李凡暂且将这苦差事交给李不仁。
他打算一鼓作气,一次性将玄黄界的隐忧全部解决了。
银芒如蓑,骤遍全身。好似形成了一件防护服,披在了李凡身上。
这银芒,正是无极的力量。
李凡这一次的目的地,正是位于玄黄界深处的幽暗之海。
能够吞没一切的黑暗,在代表无极的银芒面前,也全都退避三舍。
好似巨大的光球,照亮了这亘古以来都一片漆黑的区域。
李凡闲庭信步,行走其中。
之前轮回中感受到的种种惊惧情绪,全都不存在。
逛遍了幽暗之海的浅层,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李凡朝着真仙求生之意所在的深处走去。
昔日玄天王跟传法留下的禁制,李凡无需自己破除。
银芒照耀之下,它们自己全都纷纷散去。没有起到任何的阻拦作用。
再度看到了,幽暗之海深处,积蓄了数万年的庞大之「势」。
千奇百状,宛若天上云朵的能量凝聚面前,李凡不由微微驻足。
他如今已经半仙,看着这些汇聚,不再是仰望。
而是宛若身处山巅,平视眺望。
「仙之所以最初为仙。是因为连山。」
「有了山,才有了仙的诞生。」
「仙之势…」
李凡看着眼前的一座座山峰,似乎看到了曾经的仙界众仙。
「仙归来兮!」
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抓。
幽暗之海,霎时间动荡起来。
积蓄了数万载的幽暗之力,朝着李凡掌心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