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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东关古街上虽然没有宵禁,但子时已过,除了打更的,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客栈,厢房内。
倏尔心血来潮,苏乞年念动,干涉现世,通往古街上的窗户无声洞开。
老人在一边逗小姑娘,搂着她讲故事,于苏乞年的异样,没有一点反应。
苏乞年看空旷的古街上,一名青袍中年男子沐浴月光,缓步行来。
青袍中年抬头,迎上苏乞年的目光,嘴角就浮盈出来一抹温软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落到苏乞年眼中,就成了无穷杀机,几乎在瞬间,祖窍神庭中精神坯胎一震,似乎驱逐了什么,令得苏乞年耳目更清明。
高手!
且不是一般的高手,苏乞年自心灵深处生出一种惊悚感,除了当初面对那金锁峰的金光真人之外,这一次仅次之。
“欲魔宗护法,秦时月,前来送你轮回。”
下一刻,苏乞年脑海中有声音响起,沉浑如丝竹,却又温润,就与那青袍中年身上透发出来的气质一般无二。
这是精神传音,苏乞年闻言就心神一震,欲魔宗,这三个字如惊雷,在他心灵深处炸响。
魔门十三宗,这欲魔宗就是其中之一,魔门传承向来诡秘,魔门中人亦神出鬼没,自五千四百多年前,魔道传承几乎与妖族同时降临人世间,魔门难辨,数千年来,常祸乱礼法纲常,搅动风雨,视人命为草芥,为历代汉天子所不容,武林正道亦时常剿杀,但奈何魔门历代高手辈出,数千年来,也传承不绝。
但最终留存下来,并未世间所公认的,就是魔门十三宗,每一宗都不比任何一座顶尖武林宗派、世家逊色,甚至更强,或许比不上镇国大宗,但魔门历代都有一位功力通天彻地的魔主,问鼎天命宗师,诸宗合力,底蕴之深厚,就不是寻常镇国大宗可比。
甚至苏乞年知道,这一代魔门魔主,乃是天命榜排名第三的绝世人物,传闻一口猎神刀,乃是魔道传承之本,古老传说中,曾经沾染过神血,其可怖之处,难以估量。
本来,大内发布的诸多榜单,是将魔道排除在外的,唯有天命榜与元神榜例外,因为这些魔道顶尖人物,已经拥有了打破规则的力量,即便是历代汉天子,也需要正视。
此刻,苏乞年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位欲魔宗护法,多半是二流以上的人物,而他青羊峰一脉与这欲魔宗的恩怨,也是自五百年前就传下来的。
武当史记手札上有记载,五百年前,华山元神论剑之后,极元真人与魔门十三宗之一,那一代的欲魔宗宗主于雷劫中搏杀,双双陨落。
一代欲魔宗宗主折损在他青羊峰一脉手中,时至而今,苏乞年也只能心中苦笑,不过既然得了传承,那就要承担因果,有得就有失,这才是平衡之道。
不等苏乞年开口,古街上,相隔数十丈,那位欲魔宗护法秦时月就出手了。
他手掌抬起,紫红真气如氤氲雾霭,缠绕混沌气,在手臂上流转,倏尔一震,就朝着苏乞年遥遥按下。
一流混元境!
苏乞年瞳孔收缩,那混沌气分明就是自虚空深处垂落下来的天地元始之气。
须臾间,苏乞年就感到眼前变幻,他似乎来到了一座辉煌的宫殿里,高坐于龙椅之上,有舞女婀娜,薄衫蔽体,倏尔近在咫尺,青纱滑落,馨香扑鼻,一片粉光熠熠。
念不动,虚妄成空。
几乎是霎那之间,苏乞年进入龟息之境,《迷魂大法》运转,精神坯胎跳动,银芒如水,就将眼前的异象全部撕碎。
古街上,秦时月挑眉,瞳孔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居然一下就挣脱了他欲魔真意,这就有些非同小可,他的掌势更坚凝。
空气凝滞,随着这位欲魔宗护法出手,一下坚如金铁,苏乞年竟被生生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是一种有别于真意的力量,须臾间,苏乞年精神力竟被生生压迫,于祖窍神庭内难以破门而出。
空气如金铁,苏乞年难以挣脱,这一刻,他真实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依然脆弱如微蚁,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力。
嘴角笑意愈盛,扼杀这样的青羊峰少年英杰,秦时月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也是这个少年锋芒太露,《龟蛇功》第九层的功力,汉江岸边精神如铁,干涉现世的异象,此后又与九华山甘露寺传人空菩和尚一战,或许一般人不清楚,但秦时月却清楚知晓,甘露寺有一门《菩提明月刀》,才是真正的镇寺武学,若与青羊峰一脉《休命刀》两相印证,可以很快臻至高深之境,大成有望。
一点不懂得韬光养晦,顺天休命,抑恶扬善,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吗?
空气化开,显露出来真空世界,随着秦时月一掌按落,苍白的真空扭曲,生出细密褶皱,转瞬近在眼前。
可以想象,若被这股扭曲真空的掌力击中,就算是以《龟蛇功》第九层淬炼的肉身体魄,也要一下被打成齑粉。
咔嚓!
窗棱崩碎,搂着小姑娘讲故事的老人蹙眉,伸手抓起桌上一只上釉茶碗就甩了出去,斥道:“聒噪!”
茶碗如流星,自苏乞年身边一闪而逝,那近在咫尺的扭曲真空竟被一下抹平,苏乞年浑身一轻,就恢复自由。
古街上。
来自欲魔宗的护法秦时月有些愣神,看那一只茶碗飞出窗户,紧接着,一道声音如雷霆万钧,就在他的祖窍神庭中炸响。
“聒噪!”
噗!
一口逆血吐出,他笑意敛去,弹指色变。
嗡!
既而,只见那巴掌大的紫黑釉色茶碗到了头顶,就如一座万丈神山镇落下来。
没有蕴藏真气,也未曾依附有一丝精神力,秦时月只捕捉到一缕微不可查的气机,却仿佛比大山还要沉重。
该死!
他竭力抬掌,青袍飞扬,击向头顶。
咚!
一声闷响,如钟鼓擂动,那茶碗咔嚓一声崩碎,在苏乞年眼中,这位欲魔宗护法,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就身如败絮一般倒飞出去近百丈,落地之后身形几个闪烁,化出重重魅影,就隐入月光阴影之下,消失不见。
此时明月西斜。
扬州城内,一道护龙山庄。
一座幽深的院子,竹影婆娑,屋子前长明灯点亮,屋子里静神香清烟袅袅。
此刻,一名中年儒生端坐在书桌前,秉烛夜读,桌上一碗清茶,烟气缭绕,如雾如霭。
嗯?
中年儒生蓦地挑眉,放下手中珍贵的绢本书,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层层阻碍,落到一条宽阔漫长的古街上。
不过很快,他又收回目光,喃喃道:“这盘棋是越下越乱了……”
东关古街,客栈里。
苏乞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就看到老人将小姑娘小心抱到床榻上,原来这不知不觉间,小姑娘已经沉沉睡去。
太累了,小姑娘睡得香甜,嘴角微翘,眼角还有些晶莹。
苏乞年很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小姑娘很难睡着,哪怕就是睡着了,也时常惊醒,担心爷爷再也醒不过来,他虽然告诉小姑娘不要抱怨,一切靠自己,但有时不经意间,依然能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这世间险恶,生死离别,于一个才刚刚八岁的小姑娘而言,实在有些沉重了。
苏乞年念动,寒螭剑自元始熔炉中取出。
“收起来吧,老夫不差这一口剑。”老人不回头,就摆摆手,而声音却如在耳边响起。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此时此刻,苏乞年隐隐洞悉,老人之所以离魂融天,难以回返,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铸炼出来这一口寒螭剑,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就不能洞悉,与老人所展现出来的手段相比,他的见识阅历还是太浅薄了。
苏乞年欲言又止,本来若是老人醒不来,他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但此刻,即便老人依然身份不明,底细难辨,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给小姑娘盖好被子,老人转过身,他黑发如墨,不见一根白发,只是身材有些干瘦,打着赤膊,一双眸子虽然看上去浑浊,但在苏乞年看来,却似乎是一方混沌,蕴藏着开天辟地之初的芥子,可以容纳一切本源之力。
“若老夫随你去青羊峰,你能给老夫什么?”老人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总是一眼洞悉苏乞年的心思。
苏乞年沉吟,老人再次开口,淡淡道:“本来你救了老夫一命,但刚刚老夫已经还了恩,加上一口寒螭剑,按理来说已经两不相欠,你应该明白,得失有道,你我之间,并没有交情。”
闻言,苏乞年深吸一口气,他气定神凝,很快有了决断,念动间,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青玉瓶就出现在掌心,郑重道:“晚辈以此物,请前辈入山。”(求,正版订阅是对十步最大的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