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涛将饼子掰开放在碗里，身旁洪厂长递过来两根红色辣椒，杨小涛笑着接过。

“这东西，来这时间长了，吃饭时候，就想来两口，开胃。”

洪厂长说着，杨小涛咬了一口，辛辣。

“等回去，下次来人的时候，我给你准备一大罐辣椒来。”

“行，要牛肉酱的那种！”

洪厂长一点不客气，杨小涛就喜欢这样。

要是说句话都拐弯抹角，那还是找老杨去，反正他是不适应。

“张姐没给你来信？”

“来了，一个月一封，这邮票钱可没少花。”

洪厂长笑着，对于自己妻女的生活很满意。

尤其在杨家庄里，没什么烦心事，白天有村里老人帮忙看孩子，自己能够安心做个老师，晚上回家跟着玩，日子简单倒也充实。

“等孩子大了，就接过来，我们这里，也要办个学校。”

“这人才，不能老指望别人输送啊，得我们自己培养！”

杨小涛点头，“报学校这事，秋叶有经验，到时候让她给你们参谋参谋。”

“那太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杨小涛吃完饭，便跟着洪厂长来到办公室。

“电话在那，我不进去了！”

杨小涛笑笑，然后拿起电话，拨打起来。

现在这种长途电话，都是国内特殊渠道的，有专门的接线员负责，所以现在除非有重要的事，很少动用这些专线。

二分厂的这部电话，跟当地联系比较方便，但长途嘛，也就设了四九城总厂一条长途线。

所以，杨小涛想要直接在这里接通杨家庄的电话，根本不可能。

拨通电话，等了有七八分钟，终于传来了声音。

“喂，哪位？”

话筒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仍有些熟悉感。

“是杨佑宁同志吗？”

“是，你是哪位？”

“我是机械厂稽查大队的，现在就你违规违纪的行为正事…”

“杨小涛，你个混小子，再说一遍？”

“哈哈哈哈”

杨小涛笑着，对面也传来杨佑宁的笑声。

“老杨，还好吧！”

声音停下，杨小涛开口问道。

“不好，老子很不好，你丫的一个人跑出去浪了，把烂摊子留给老子，还打电话吓唬老子…”

杨小涛静静听杨佑宁在电话里咆哮了三分钟，然后听到最后，“啥时候回来？”

“下午飞机，估计明早到吧！”

“好，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不用，有任务，我自己回去就行。”

沉默片刻，杨佑宁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好的回来。”

“知道。”

挂断电话，杨小涛离开办公室，来到洪厂长身旁。

不远处还站着两个青年。

洪厂长招呼两人过来，杨小涛这才知道两人身份，正是洪厂长的儿子。

两人年纪都不大，洪厂长带在身旁一边照顾，一边教导。

见到杨小涛，两人很是拘谨，简单见过后，没说几句话，就被洪厂长打发走了。

随后两人来到外面，一边吸着烟，一边说着悄悄话。

“老洪，上次跟你说起，关于特殊保护三处的事，你这做的怎么样了？”

洪厂长吸一口烟，点头应下，“已经组建起来了，都是工厂工人，人品、性格和作风优良的同志。”

“这权力不小，我没敢找太多人。”

“那就好！”

杨小涛点点头，当初他可是答应那位的，而这里可是他选好的安全屋。

“情况很严峻？”

洪厂长不是政治白痴，有些事只是不愿去做，却不代表不清楚。

“嗯，情况有些不太好。”

“有些事，我感觉不正常，但想要改变，又没有那本事，只能未雨绸缪了。”

杨小涛没有明说，毕竟明年才是开启，现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伴奏。

“我明白了！”

洪厂长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大地，“不管如何，把这里建设好就是对国家好！”

“对！”杨小涛点头，“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人，破坏这里！”

“只要是正确的，对得起国家，对得起革命，让我来做。”

“我这人，跟你不一样。”

洪厂长突然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用力踩进泥土里。

“当年，他们整我的时候，我从来没害怕过。”

“只要是我敢做的，我就敢认。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就敢说。”

“不是我做的，让我做假的，休想。”

洪厂长语气说的坚定，但话里的意思，何尝不是在启迪杨小涛。

敢作敢当。

杨小涛听了认真点头，嘴里也在念叨着。

另一边，机械厂杨祐宁挂断电话后，就来到刘怀民办公室，很是畅快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然后又伸手将盖在文件下的烟盒拿出来，自顾自的点了一支。

“我说你抽烟去外面，在这里碍眼。”

自己一共就那么几支烟了，这家伙还来抢。

不知道这些天忙的脑袋生疼，就靠这几支撑着？

杨祐宁听了也不说，翘着二郎腿，仍旧吸着烟，脸上却是露出笑容。

刘怀民一看这脸色不对。

昨晚上车间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这才多久，就换个人似的？

完不成任务，夏老那里可没法交代。

“嘿，那家伙终于要回来了。”

就在刘怀民眉头快要凑在一起的时候，杨祐宁终于开口说话了。

随后，刘怀民愣了半响，再然后.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人一支烟点着，办公室里很快烟雾缭绕，愉快的交谈声，透过烟雾，传到走廊里。

娄晓娥正帮着刘丽雪整理演讲稿。

自从机械厂开展大学习后，对于学习内容要求不断提高，尤其是最近刘书记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要开展什么‘讴歌’的，让他们宣传科再搞两首好听的歌曲。

这可把宣传主任难为的，白头发都多了一大把。

而刘丽雪作为宣传科的重要人员，更是在机械厂疫情的时候，唱了一首‘送一朵小红花’，进入到工人视线中，到现在这首歌还在医院、商店、广场等公共场所播放呢。

甚至电台里也能听到。

这样优秀的人员，这任务就落到她头上。

只是她只是唱歌的，不是写歌的啊。

这不是难为她吗？

“要是杨总回来就好了，他肯定有很多歌曲。”

刘丽雪咬着铅笔头，脸上带着愁容。

一旁娄晓娥听到后倒是认同的，别人不敢说，起码杨小涛是有这能耐的，就是这家伙在这方面比较懒，能不能帮忙就难说了。

“是啊，这家伙一个人跑出去潇洒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们收拾。”

“回来，必须让他给我们唱三首歌，不，十首，才能弥补我们。”

“对了，还要请吃饭，要他亲手做的。”

娄晓娥一想到杨祐宁这不懂那不会，每次都让她搜集这个资料，查阅那个文件的，心里就打怵。

跟在杨小涛身边从来没有这些烦恼。

想到这里，就把腿搭在刘丽雪腿上。

“别弄。”

刘丽雪感觉大腿上沉甸甸的，连忙看了眼周围。

好在这时候宣传科没啥人，有的也在忙着整理宣传资料，准备下一轮的口号。

所以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今晚有个电影，叫《特快列车》，听说非常好看。”

“对了，里面还有伟人说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是可以创造的’，这些可都是很好的素材啊，你要不要去学习学习？”

娄晓娥瞪着眼睛看着刘丽雪。

刘丽雪却是侧开头不看，以前她还能治得了这家伙，可随着交往越深，现在攻守之势异也，轮到她躲着了。

“晓娥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就在刘丽雪准备答应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接着小强跑进来，刘丽雪瞬间将腿收起来，娄晓娥两条腿落在地上。

“小强，你又有啥好消息？”

说着挡在刘丽雪跟前，就像是护犊子的老牛。

小强嘿嘿笑着，看了眼露出半边身子的刘丽雪，然后才说道，“我听厂长说，明天，杨总就回来了。”

“啊”

娄晓娥惊呼一声，然后蹭的起来，“坏了，我还有好多报表没做完呢。”

说完跑出宣传科。

小强见娄晓娥走了，仍旧看着刘丽雪。

“那个，刘干事，你歌有想法了没？”

“我，我有，有首歌，你要不要听听？”

小强结结巴巴的说着，刘丽雪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面上还是平和的点头，“好，你唱两句听听。”

“哎，好。”

小强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清清嗓子，咳嗽两声，然后扯开就唱起来。

“我的家里有块地，那是黄土地。每天起来把活干，为了革命建”

听到前几句，刘丽雪就将这破锣嗓子喊住，“小强同志，这歌不错，不过不符合我的要求。”

“谢谢了。”

小强一听却是更来了精神，“刘干事，这歌不行我还有一首，你再听听。”

“遥远的东北我的家.”

回应的，依旧是刘丽雪平静的面容，内心中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这大学习，什时候才是头啊。’

西北第二机械厂。

时间有限，两人说了一会儿，就到了两点多，杨小涛就不得不坐上车，赶往飞机场。

带着一叠厚厚的信件，带着一群人的祝福，杨小涛坐在车上，对着门口的一群人，挥手告别。

“看你挺能喝的啊！”

吉普车上，杨小涛跟唐明月坐在后排，猴子开车，杨智警戒。

唐明月闻着杨小涛身上的酒气，人却只是有点上头，不由问道。

“也就一般吧，要是再喝，就得趴下了！”

杨小涛笑笑，体质的提升让他酒量变大，却也不是没有限度。

闻言唐明月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小声问道，“那晚，你也喝的不多啊！”

杨小涛脸上瞬间尴尬，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突然变得沉默。

直到吉普车开进机场的时候，杨小涛突然想通了。

今天洪厂长说的那番话，虽然普普通通，却代表了他的坚持。

也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他已经做了对不起冉秋叶的事，犯了错误，那就要承认。

他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对冉秋叶时，心里多出一层隔阂。

更不想背负着负罪感一起生活。

与其这样，还不如据实相告。

将一切摆在明面上。

至于后果，还能比夫妻离心离德更严重？

当然，这件事，唐明月也是受害者，也要考虑她的想法。

“我决定了。”

杨小涛突然开口，然后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唐明月脸色忽的一白，有些忐忑不安。

但见杨小涛并不是开玩笑，仔细一想，也清楚，这件事或许会隐瞒一辈子，但却是一辈子的桎梏。

无论是杨小涛面对冉秋叶，还是她面对冉秋叶，便再也难以回到以前。

哪怕说了，可能也难以回到。

但比起欺瞒、欺骗，说了，解释了，给彼此多一个沟通的机会。

她不祈求冉秋叶能够原谅她，只希望，她能够听听自己说的。

“可以。但，我要先跟大姐说一声。”

杨小涛看了眼唐明月，想到大姐，想到首长，然后默默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