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路上听到了消息,说河工出事,陆飖歌也不会多跑这么一趟。
就在三天前,南阳境内,一批河工吃了发霉的食物,上吐下泻。
如果及时送医,可能还好些,可那些管理河工的人不但不管,还禁止这人喧哗吵闹,听说还动了鞭子。
当晚,就有十几个河工昏迷不醒。
等第二日,当差的发现不对,再找来大夫的时候,已经迟了。
前一晚昏迷的十几个河工已经有四五个没了气息,尽管大夫尽力挽救,最后倒下去的那一批河工,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十来个人,还有几十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这一次霉变的粮食,使得一个村子,近百人受到了不同程度伤害。
而这些犯事的差爷,为了躲避责任,竟然要将这批徭役送返回村,让他们重新送人来继续服徭役。
“你是说,他们只找了大夫,熬煮了两次汤药就不管了吗?”
冬至咬唇,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也是听说,好似还有几十个人病得很重,现在吃了药也只勉强止了泻,可他们身子还没恢复,这要是送回去没钱吃药,扛不住的说不定迟早还是……还是会死。”
他自幼清贫,吃不饱穿不暖,受过很多苦。
正因为自己受过苦,看见这些百姓才越发能感同身受。
南阳段河堤离他们这里不算远,也就十来里路,消息瞒得紧,大家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至于更多的,众人众说纷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不多。
冬至之所以清楚,还是因为他和送粮来官兵搭上了话,又因为他是衙役,别人对他也没设防,才多说了一些。
“混蛋。”
陆飖歌没开口,反而是一旁的折雪听不下去了。
冬至眉眼直跳,看着折雪手里的鞭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现在小四这么凶残呢,带着的小厮都是挎刀带鞭子的。
尽管冬至对折雪有些忌惮,可他还是不忘记叮嘱陆飖歌:“小四,这事你管不了,别到时候引火上身。”
陆飖歌抿唇,强压心中的怒火:“没事,我有数。”
等陆飖歌领着折雪返回马车,冬至站在大堤上久久伫立。
他觉得小四好似变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以前的小四也和他们不大相同,只是现在的小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反正就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厉害的样子。
看着小四的马车往南阳段河堤的方向去,冬至猛地一拍脑袋,拔腿就往回跑。
看样子小四肯定是去出事的河堤去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么还没改!
虽然冬至也不想惹事,可冲着和小四打小的情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闯祸。
先请假跟着去看看再说,真要有什么事情……
真要有什么事情,他这身衙役的狗皮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脱了这身狗皮回家种地去。
陆飖歌上了马车就没停留,直接带着人往南阳段河堤而去。
期间,驾车的换成了折雪,春华骑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河堤不能行车,要从下面绕道,等到了南阳段河堤,已经到了吃午饭的中晌。
前朝雇徭役是不供饭的,都是从家里带粮食来,各处自己派人轮流做饭。
大商朝服徭役却提供两顿伙食,早中两顿,早上稀饭干馍,中午干饭热菜。
就冲着这两顿饭,服徭役也变得没那么辛苦一般。
这粮食三日一拨,按人头分下去。
碰见当差的心好,不置换粮食,不贪,大家吃两顿饱饭是没有问题的。碰见略微有些贪心的,贪去一些,也能混个半饱,也算不错。
最怕的就是那种太贪心,不但吃不饱,还会把上面发下来的粮食置换成更差的,像这次霉变的粮食,就是被人置换才吃出问题的。
粮食都是县里统一调拨,虽然是陈粮,却都是两年的陈粮不会再久。
而出现粮食霉变,只可能这粮食最少三年甚至四年以上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陆飖歌一路想着事情,等到了河堤,她还是领着折雪,俩人散步一般就上了河堤。
河堤各处都忙着打饭吃饭,等着吃饭的人排起了一条条长龙。
只有其中一个窝棚前的人并不多,不但不多,就连排队的几十个人中,好多个也是面色苍白,站着也是摇摇欲坠好似大病了一场般。
陆飖歌走过去用当地的口音问道:“你们是张铺村人吧?”
其中一名精神还不错的年轻人搭话问道:“是啊,你找谁?”
“找我表舅。”陆飖歌皱眉思索,“我表舅姓张,上张组人,我奶说我表舅爷叫二柱子还是什么柱子,我忘记了。听说上张组在这里挖河堤,我奶惦记娘家人,就让我来问问。”
柱子这名字是,别说上张组,就站在这里吼一嗓子,起码得有十几个人答应。
“张二柱子?”
年轻人还没开口,排在年轻人前头的一个年龄大些的接了话,“我们上张组就没外姓,叫二柱子的老的少的就三个,叫柱子的最少得七八个,你找的到底是哪一家的柱子?”
“啊,这么多的吗?”
陆飖歌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那怎么办,我还得回去问我奶奶?就是老人家年龄大了,耳背记性也不好,唠唠叨叨说没几年活了,非要去找娘家人,说娘家人找不到,死了娘家人不来怎么埋!”
年龄大的人一听,心里一软,这几十年逃荒,谁家没几个亲人在外面。
“你奶叫什么,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我奶叫张二丫,大名叫张红英,不过大名是我爷取的,估计没人知道。就是五十多年发大水,我奶跟着家里人跑出来讨饭,后来被卖给了我爷做童、养、媳妇,几十年没回过家。之前找人打听过,说家里大部分人都不在了,我爷在世的时候托了好多人打听,就知道我表舅爷还活着,只是没等我爷带我奶去找娘家人,我爷就去世了,后来我家就搬到了京城,这次回乡祭祖,刚好听说……”
“喂,你谁啊,谁让你来的。”
陆飖歌正努力回忆,就见一个穿官差衣袍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
“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这里进出,谁让你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