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仪“呀”了一声,道:“夏郎,怎么办?”
怎么办?
夏仲瞧了她一眼,后者是周皇赐婚见过家长的老婆,怕什么,他此刻心里更在意的是别的,安国公没有丝毫通传,直接到他房门外,这姿态有些不对,加上他刚刚才和安国公交过手,对方就找来了…
难道安国公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没事,老爷子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出去看看。”夏仲轻轻在李炫仪的背上拍了拍,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夏仲只拉开一人宽的缝隙,就看到安国公孑然一身站在庭院中,一袭白衣,手持诛蛮宝剑。
白发在风雨中轻扬,仿佛本身都化成了风雨的一部分,仙风道骨出尘飘逸,若不是真的年纪放在那儿,再年轻个二十载,安国公怕是单单这份气度就足以让无数怀春少女为之痴迷。
而且夏仲看得出,此刻的安国公脸色之凝重,比之先前和他动手时还要更加浓郁几分。
夏仲心下微沉。
忽然眼中又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晚辈见过公爷。”夏仲回身合上门,掩下眼底的诧异,然后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唔…”安国公朝着夏仲身后的房门瞟了一眼,脸色不喜不怒,他本来是要直接进房去的。
可以他的武学层次,当然察觉夏仲房间里还有一人,而且从心跳呼吸看来,是个女子。
孤男寡女深夜在做什么不言而喻,他开口把夏仲唤出来已经是给夏仲留面子,表明态度了。
“坐吧。”
庭院中有石桌石凳,早就被雨水打湿,可安国公就那么坐了上去。
夏仲道了声是,心道看样子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这就奇怪了,安国公冒着风雨过来寻他,是有什么事?
他入座,等候安国公开口。
可是安国公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看着雨帘沉思着。
夏仲想了想,就道:“公爷受伤了?”
安国公沉思的眼神陡然一眯,如同无形剑影般注视在夏仲脸庞上。
夏仲目光坦然的看着对方垂在身旁的左手,先前他见安国公时,后者是左手持诛蛮剑,此刻却是右手。
普通人这么做没什么。
可对于一个名传天下的剑客而言,意义就不同了,左手持剑,拔剑就是右手,那是随时随地能发出致命一击的惯用手。
换了右手持剑,就证明安国公此刻左手已经无力持剑了。
当然,他的“扁鹊图鉴”也已经显示,安国公左手经脉被气劲所伤,动弹不得。
任何强者,都忌讳自己的弱势被人发现的,何况安国公,后者的眼神变化,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仅仅刹那,安国公的目光就收敛,充满剑意的锋锐顷刻间收入鞘中,变成了和煦的春风,他优雅地将诛蛮剑放在石桌上,澹笑道:“你这眼力,比之那老郎中也不差了。”
夏仲摇头,起身,走到安国公身边,扶起后者一动不动的左手,袖中出现了三根金针,嗤嗤嗤,飞速落下,三根金针没入后者掌心,手肘,肩膀三处。
安国公静静坐着,任由夏仲施针。
这个距离,夏仲但凡瞬间出手,以他如今的实力,纵是安国公再强横,也得落个重伤的下场。
不过夏仲当然不会出手,不说旁的,李炫仪还在房中呢。
夏仲金针落下,安国公就感觉到左手手臂上的经脉像是被撑开了,体内真气瞬间流转,精神境掌握的神力物质填充而入。
三根金针飞出。
夏仲收了。
安国公握了握左手,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在夏仲手臂上拍了拍。
夏仲一边将金针收进袖中,一边重新入座,也不多询问后者为何会受伤,京城中又有谁能伤的了安国公。
可能也是为了不让他发问,这次夏仲刚入座,安国公就道:
“谢文泽死了。”
“嗯?”
夏仲蹭的站了起来。
安国公对夏仲的反应不奇怪,谢文泽是夏仲的顶头上司,后者的背后是谁,夏仲也清楚了,突然死了,若不吃惊才不正常。
他接着道:“动手的是陛下。”
夏仲心里暗道安国公这是要和自己交心了,不然不可能直接说这么白。
他心中起伏,脸上则依旧保持惊讶道:“陛下…为何,是什么罪状?”
安国公瞧了夏仲一眼,不禁微微一笑:“这里没有外人,你无需忌讳,周显武这么做,理由你真不知?”
罪状?
真有罪状,谢文泽就不会死了。
夏仲则听着安国公话里的“周显武”三字心境微荡,安国公,不装了。
“公爷…”夏仲道:“谢正教行事,的确诡邪了些。”
够圆滑。
安国公心知夏仲不敢直接非议周皇,他也不强求,毕竟周皇对夏仲的确还是不错的,便道:
“谢老邪此人,死不足惜,昔年天下纷争,此人行事便狠辣异常,多行不义,在商朝身居高位,死在他手中的我大周功勋故友不知多少,建朝之后,我大周功勋不知道有多少日思夜想欲食其肉,喝其血,你出身南郡,自然知晓颐老祖,颐老祖有一义子,惊才绝艳,便是死在谢老邪手中。”
安国公顿了下,继续道:“所以他早该死了,只是陛下建朝之后,发现他多有才华,这才留其一命。”
夏仲目光微闪。
他曾在天子卫南司查看过谢文泽的情报卷宗,只是记载极少,当时还以为是国士府机密的缘故。
原来谢文泽出身这么不堪。
周朝建立之初,犒赏功勋,颐老祖战功赫赫,却是不受一官半职,直接回宗,怕是真正的的原因就在谢文泽身上了。
“如今谢文泽虽死,但陛下的大事拖不得,从明日起,你便接替他,做国士府正教吧。”安国公终于说出了今日冒雨见夏仲的目的。
“什么?”夏仲怔住,然后就明白了这是周皇祖的意思,周皇祖要让他继续做谢文泽做的那些事?
“你不必惶恐,这些时日你在国士府所作所为,陛下是看在眼里的,当然,谢老邪做的很多事,你未必要去做,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便足以……你该明白,是哪件事吧。”安国公说到这里,灼灼看着夏仲。
还能是哪件事,参悟法门呗。
周皇祖的那不灭仙法,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
夏仲沉默了一下,正视安国公道:“公爷,我等虽都是修行之士,可也以正道自居,说实话,那位…那位的法门,我虽只观了些皮毛,可代价怕是极大。”
安国公听了这话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大为满意,夏仲敢这么和他说那位,是真的把他当长辈,当亲近的人了。
他起身,轻轻的在夏仲肩上拍了拍:“你想的什么,老夫知道,可这世上要做到一些事,总要付出些什么的,以你看来,当今的大周比之大商如何?”
夏仲深吸一口气,道:“大周初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就和拿宋初跟唐盛比一样,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帝国发展期。
安国公晒然一笑,打断道:“延寿,你认为,周显武和皇祖比如何?”
夏仲默然:“天差地别。”
安国公目光炯炯:“皇祖志不仅在天下疆土,更在修行之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话虽糙,却也不无道理,不说旁的,那观仙图,你还记得吧……”
对方说的是“仙”的强大,灭绝真神,那等天地伟力。
“公爷……”夏仲有些明白安国公的动机了。他迟疑了一下,再度问道:“那若是当今陛下另有宏图…或者,这法子终是未知…”
安国公摇头失笑道:“延寿啊,你还是太年轻,皇祖要做的事,无人可挡。”
“那如果陛下硬要…”
安国公脸色骤然一沉:“不肖子孙,自当清理门户!”
哗啦,
一声惊雷炸响。
房中李炫仪早已听的脸色苍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