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兴面带笑容,主动迎过来,先看了一眼有琴声传出的雅间,这么动听的琴音,唯有凤仙楼的那位焚心谷高徒琴妙人能弹奏出了。
而近来听说定国公府小公爷徐空凌因为琴妙人和八公子掀了桌子,还和前圣榜第一的雁鸿大打出手,京中这小圈子里的人物都知道,琴妙人那是徐空凌公子的人。
消息就是这样,那日徐空凌挑事,明明是为了给夏仲出气,可风流韵事当然牵扯不到夏仲身上。
柳兴就对雅间中的人物有了猜测。
“真巧,伯爷也在此吃酒。”柳兴笑道。
“见个朋友,这就准备走了。”夏仲道。
柳兴就确定里面的确是徐空凌了,夏仲初来京城,朋友可不多。
“若是伯爷不忙,你我喝一杯?”柳兴有些谦卑的邀请。
夏仲心里一动,颔首道:“柳大哥相请,这杯酒再忙也得喝。”
柳兴哈哈一笑,请夏仲返身朝着自己的雅间走去。
夏仲有爵位在身,实力又放在那里,此刻在外,于情于理柳兴都不敢走夏仲前面,所以落后半步。
夏仲也不多客气,心里则暗暗想着,这个李四姐的丈夫性情低调谦恭,并不是一个喜欢结交四方的人物,而他此刻穿着的可是天子卫指挥使官袍,来的匆忙没有更换,换句话说,他现在还是当值期间。
虽然大周对军卫官员当值时的行踪没有太严苛的规定,毕竟军卫是干什么的,维护治安,京中军多巡查,天子卫更是监察天下,所以随意走动旁人更没活说。
不过当值就是当值。
换了前世,在酒店碰到穿着一身警服的朋友会提出喝一杯吗?概率极小,因为不管是对自身还是对对方,风评都会有影响。
可柳兴还是邀请了,
有事!
这就是夏仲的想法。
而知道有事,应不应邀请,就看对方为人了。如果换了是李二姐的那位夫婿杨诚邀请,夏仲肯定推脱一句公务在身,就不多留了,因为以那杨诚的性子,十有八九只是寒暄,更可能将夏仲介绍给乱七八糟的人认识,以此来填充对方人脉。
说不准还会带来什么麻烦。
那种事夏仲脱身还来不及。
可柳兴就不一样了,这是个低调的人。
柳兴所在的雅间不在二楼,而在七楼,夏仲就更明白后者是刻意在此等候他的了。
这些天因为李炫仪的关系,夏仲也经常在凤仙楼解决一日三餐的,等他并不难。
进了雅间,除了两个侍奉的侍女,再没有旁人,二人入座,酒过三巡。
柳兴举着酒杯道:“这天池酒,当真是异军突起,酒这行业,我也有涉及,可像天池酒这等好酒,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果我早认识伯爷,这桩生意是怎么也要做一做的。”
天池酒是天源宗搞出来的,这已经是天下共知,因为酒而出名的宗门,也就这一个了。
夏仲笑了笑,柳兴是个生意人,产业诸多,丝绸布匹,车马行当,茶盐海运都有涉及,这说到天池酒情理之中,不过对方说早知道,意思就是晚了,现在是再插不上手了。
“柳大哥生意遍布大周,赚钱的买卖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条。”
“做生意,讲的是眼光情报,好生意没做到,那就是个失败的生意人。”柳兴怅然摇头:“错过一桩好生意不怕,若是一直错过,那就证明不适合做生意。”
夏仲有些拿不准柳兴的意思,随口道:“我不常做生意,对这些不是太了解,不过柳大哥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不管对方是靠什么起家的,随风商号的成就放在那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强大武者这条线压着,柳兴一定是个大人物。
柳兴喝了一杯,他和夏仲交往,这是第二面,但是夏仲身上对他有一股尊敬,这让他从心底里感觉亲近。
尊敬这种东西,也看对象的,如果是一个下人对他尊敬,那是理所应当的,可夏仲是个武学天才,是个传奇人物,是个人脉甚广,本领诸多,一介布衣骤升高位,这种人,就是周皇都担心难以驾驭,未来前途无量,可对他却有一股尊敬,这就难得了。
须知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生意人是被看不起的。
一人尊敬,一人亲近,这就是交情的开端。
柳兴心里有了打算,起了兴致,顺着夏仲的话道:“伯爷既然说我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可愿听听我这生意人的生意经?”
“愿闻其详。”夏仲连做出聆听状。
要换做前世,这么一个商界大亨提点可是求之不得的。
柳兴道:“做生意,不外乎三者,小生意谋财,大生意谋域,可最好的生意,是谋自身。”
夏仲心中微动。
“怎么讲?”
“谋财者,如柳某这等,下下乘,谋域者,如诸公,这等,已达上乘,可都不是最好的。”柳兴笑道:“最懂做生意的,是谋自身者。”
“钱财乃身外物,权势名声也是终有享尽之日,唯有将一切为自身所用,方为谋自身,能做到这一点的,当今也不过数家,有本事做到这点的,天下不过数人尔。”
夏仲真的明白这是柳兴和自己交心了,其所言的谋财,也就是自身这一层次,是下下乘,而谋域,说的含蓄,说白了,就是谋国,掌域者掌权,诸公是说诸位公子,各方派系,大家为什么站队,谋的还不是将来有更大的权势,权势越大,利益自然也就越大。
换做前世,已经是涵盖一切。
但这个世界有修行,谋自身者,那就是将权势财物为自己所用,成就自身,踏上大道。
柳兴说的不是生意经,说的是追求格局。
夏仲沉吟了一下:“柳大哥认为,天下谋自身者有几人。”
“五大上宗如今有三人。”柳兴笃定道。
夏仲心中一动,五大上宗的宗主他最熟悉天尘宗主,天尘宗主不谋财,不谋权,其谋的就是自身,可天尘宗主绝不是天尘宗最强的,柳兴说的三人中有没有天尘宗主夏仲不知,只是猜测…应该算一个。
另外两位,其他四宗的掌舵人物夏仲不是太清楚,无从考量。
柳兴也没多说,接着道:“四国公中有两人。”
这次他顿了一下:“老爷子算一个。”
这里的老爷子是谁夏仲自然明白,能让他和夏仲统称老爷子的,唯有安国公。
夏仲想到安国公拿出“观仙图”让他看的情景,想到皇后娘娘的地位,微微颔首,很是认同。
不过另一位是谁?雄国公,平国公他没见过,定国公……想到其行事风格,对西庭关的掌控,夏仲有了底。
定国公出身军卫,谋域超过谋自身。
“旁的也有,柳某孤陋寡闻,不可能尽知天下大人物。”说到这里,柳兴谦虚一句。
然后郑重看向夏仲:“但看到伯爷,柳某便算再看到了一位。”
夏仲一怔。
“我?”
好家伙。
这一刻,夏仲恍忽间出现了三国中曹操和刘备说天下英雄唯数君与操尔的场景。
柳兴的话点到即止,含笑道:“做生意的,眼光重要,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财路,便能赚大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局势,便能谋万世。”
“但更重要的,是得会看人,伯爷初到天源宗,天池酒就闻世,有此化腐朽为神奇之能,柳某敬佩。”
话说的这儿,柳兴也算是说出今日请夏仲喝这杯酒的用意了。
夏仲也瞬间收起刚刚柳兴对他的评价的惊讶,那就是一顶高帽,哈哈笑道:“一时侥幸而已,柳大哥可高看我了。”
柳兴则道:“天池酒柳某是晚了,希望旁的生意柳某不会晚。”
夏仲没想到柳兴绕了一圈,竟然是要和他做生意,他心中微动,道:“柳大哥要和夏某做生意,夏某当然乐意,不过柳大哥就不怕赔了?”
柳兴呵呵笑着:“赔了那是我眼光不足,怨不得旁人,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
夏仲闻言便举杯。
柳兴也举杯。
……
半个时辰之后,夏仲从凤仙楼离去,丁寻欢送他出了院子,夏仲看着丁寻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骑马去了。
凤仙楼中。
夏仲一走,柳兴在雅间中又静坐了片刻,然后才起身回府。
回到府中,李四姐正带着女儿修行剑法,看到夫君回来,让女儿自己修行,便款款回了厅中。
先给柳兴断了杯茶,才问道:“如何?”
柳兴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成了。”
李四姐松了口气,过来轻轻按捏着夫君肩膀,幽幽道:“委屈你了,六妹虽年幼,可向来对咱们极亲近,她开口,我这做四姐的,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柳兴抬头看了夫人一眼,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六妹虽然年幼,可看人的眼光,却是比你我都强。”
李四姐诧异,夫君这是送打水漂的钱去了,怎么还这么开心。
柳兴也不多说,放下茶杯道:“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我得去忙了。”
出了厅,就听柳兴吩咐下人将东海那边的消息送到书房中。
李四姐定定看着自家夫君的背影,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很了解夫君,这样子,一定是有大生意上门了,而且是其拿不准,可又得了什么推测的大生意。
做生意的,就和赌徒一样,有一股疯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