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子涵养功夫还是到家的,他心里再不爽,脸上却是带着澹澹笑意,颇为自信的道:“六妹此言差矣,良将俱从无名起,八哥虽然不敢说百战之将,但这些年在五军府磨砺也是有所建树的,自问征讨这群反贼有必胜把握,父皇,儿臣愿立下军令状,此战若不能打出我朝威风,甘愿伏请圣裁。”
他真的想打这一仗!
周皇暗暗点头,他的儿子中唯有老八在五军府任职,这些年风评极好,这次若能由自己儿子平定叛贼,他脸上也有光。
而且八公子的气魄他也很满意,有这样一个儿子,他还是欣慰的。
大煜公主平静道:“对八哥的武功,小妹自然不怀疑,但说起兵法,八哥过去终究是纸上谈兵,在座的诸位,国丈和岳将军皆是用兵大家,所以小妹认为,此战还是该请老将出山。”
“六妹…”八公子有些恼了。
周皇这时开口道:“若派老将,该请谁出战?”
“臣愿往!”
殿内诸多声音同时响起,几位京中军指挥不需多提,领头的两位自然是李民玄和岳西雄。
他们两人地位上不分伯仲,一个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个是常年征战,百战不殆的征讨将军。
而这份军功,只要是军卫出身,没谁想错过的,安雄两国公家斗了这么久,连府中小辈都在斗,更别说这等军功大事了。
周皇对麾下重臣的积极表示开心,对于西京这股叛贼,他此刻的念头更多是气,气叛贼发展迅速,气朝中防备不足,但是要说急,远没有到那地步,他比谁都清楚大周的底蕴,关键时候,他的天下还是坐的稳得。
周皇垂下眼帘,默默思索,然后分别在李民玄和岳西雄身上停留。
国丈这些年坐镇五军府,是他的铁杆拥护者,在京中未乱时,他并不倾向于让国丈出征讨逆,好比布置军防,国丈在京,他才有安全感。
这也是这些年他一贯的想法,所以岳西雄才一次次在外征战,有了赫赫军功。
再看岳西雄,这些年的战功,已经让岳西雄在军卫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顶端,如果这次带兵征讨西京反贼成功,到时声望必定再上一层,说不的他得再封对方一个国公了。
一门两国公,怕是会打破老爹留给自己的四国公镇国格局。
他们俩一内一外,一个是定海神针,一个轻易动不得。
周皇有些苦恼,目光不自觉的就质询的看向了身旁的大煜公主。
如果夏仲在场,就凭这个目光,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大煜公主今日是巧合到场吗?当然不是,这些年,大煜公主其实已经成了皇后娘娘和周皇的传话人。
很多时候,周皇不能询问皇后的意思时,大煜公主就代表了皇后的意思。
当然,这点东西,殿内其他侍奉周皇多年的老臣也门清。
大煜公主心领神会,眉心金线光芒澹澹一闪,散发出高贵无上的气息。
她道:“该谁征讨,父皇心中已有人选,儿臣不便多言,但有三点望父皇细细考量,一,反贼蓄谋已久,这是谋定而后动,必定对朝中反应有所防备,朝中不可大意,故而派老将出马最佳。”
这第一点就又绝了八公子的念头,八公子涵养再好也心里直骂。
“二,不宜大动干戈,国丈和岳将军皆是我朝肱骨,若轻易出征,也恐天下慌乱,这点和八哥不宜出征之缘由如出一辙。”
淦……
八公子心里爆了句国粹。
可大煜公主说的在理,五军都督府和岳将军的地位都太高,非威胁到朝堂安定时,这两者是不可轻易动用的。
周皇很认可。
“三,反贼起兵在于势,第一战尤为重要,必须重挫其气焰,不然就威仪尽丧,容易小贼成大患。”
对这些反贼,出手不狠是不行的,而且必须雷霆之势挫其气焰。
周皇听着这三条理由,心下思索片刻,眼中就恢复了清明。
“宣旨。”
殿内众臣该起身的起身,该躬身的躬身,周皇的另一优点,一到做决定时绝不拖沓,军情如火,也不是拖沓的时候。
“任命汀兰伯贺铮为剿匪大将军,提京中六军,西庭八郡军卫,宗门任其调遣,出京除贼,限期旬月,延误一日,提头来见!”
“臣遵旨。”兵部尚书纪定深立刻领旨,退去。
汀兰伯,那是周皇潜邸时的护卫,屡建战功,动用汀兰伯,在大家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却是恰到好处。
周皇的话未完:“命太监司马形任监军,多听多看。”
“奴婢遵旨。”殿内一青年太监领命,其功力在先天四重,地位和朱公公是没得比的,配汀兰伯也算合适。
“国丈听令,京中六军任由汀兰伯调遣,遇阻无需谏言,重惩!”
“臣遵旨!”李大都督领命,不是所有军卫都喜欢打战的,尤其是功勋诸多的京中军,爱惜羽翼者甚众。
一听自家军卫打仗,龟缩的比比皆是。
他转身离去,安排去了。
吩咐完了领兵人选,周皇身上的那股气势降了下去,目光若有若无看向朱豪旭:
“一郡之主,系民生安宁大计,西京郡反贼短时间内能有如此声势,朕不可不重视,诸位可有何良策?”
四公子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换郡守,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他虽然不聪明,可是年纪摆在那里,大周每一处的郡守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准就是他门下出去的呢。
这风头不可抢。
他之前说查都察院,那是因为都察院也和他过不去。
“当首安民心。”吏部尚书开了口。
反贼势大,证明对朝廷不满,朝廷大了去了,责任谁担?这时候就是郡守站出来了。
不管你平时贪或不贪,贤或不贤,你的地方反了,你就是首责,这和夏仲前世办一些合同工临时工是一个意思。
“查。”
周皇瞥了眼朱豪旭,朱豪旭领命,大步而去。
殿内的人都想着这西京郡郡守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家族出去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该断就得断,后者肯定是完了。
周皇吩咐完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国之未安,诸位还需辛劳。”
“臣等遵旨。”几位公子和臣子退下。
这几日因为是正逢年过节,他们也很松懈,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轻松日子是过不得了。
八公子走时看了眼站在周皇身后未动的大煜公主,眼底闪过一道阴沉,大煜公主恍若未见。
待得众臣退下,周皇让大煜公主在一旁坐下,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道:“多少年了,北蛮外地虎视未去,中土失地未收,可天下怎么年年有乱子。”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人不会做官。”
周皇给底下人做了总结。
周朝的监察制度,法度是不松的,毕竟才立国不到百载,人人有七情六欲,有家族背景,不可能全无私心,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周皇懂,可玩不转这个度,就是不会做官。
大煜公主笑了笑,宽慰道:“他们不会做官,那就教他们怎么做官便是。”
她这话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多想其他,大煜公主还是了解父皇的性子的,后者功力不高,可心思多的很。
周皇眼睛却微微亮了亮。
“教他们做官……”
他朝堂不是没有这样的地方,国士府就是了。
西京郡六州造反的事夏仲是从徐空凌嘴里知道的,但是想想周朝的底蕴,夏仲也认定这造反大军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短时间聚集了二十五万之众的反军,也让夏仲惊叹。
徐空凌是有心想去西京走一趟的,但是被定国公否了,西庭关是定国公家的不假,可越是这种时候,西庭关越不能乱。如果小公爷都去剿匪了,西庭关上下岂能不“重视”。
如果出了什么乱子,那就不妙了,西庭关真正的敌人不在内,在外!
当然,定国公还是担心这个孙儿再出什么岔子的。
私心,谁都有。
这一日,是初五,京中的听波湖中有一艘小船徜徉,整个听波湖都是定国公府产业,军卫把守,严禁外人靠近。
小船中有四人,分别是夏仲,李炫仪,徐空凌和琴妙人,他们三陪着徐空凌喝了一顿闷酒,徐空凌想随军出征的主意被老爷子拒了,心里很是不痛快。
琴妙人和徐空凌之间的关系有些像是公子和仙子,神交多过身交,可能两人就享受这种关系吧。
夏仲和李炫仪就不同了,这是皇上定的亲事,所以也亲近些。
酒至半酣,琴妙人在船头抚琴,琴音荡漾愁绪,徐空凌完全沉浸其中。
李炫仪见身旁的夏仲神色多有思衬之色,便开口道:“夏郎,先前就见你有些心事,可是也想去西京走一趟?”
在她心里,夏仲是个大英雄的人设,国家动荡,好男儿当然想要建功立业。
夏仲回神,摇头道:“西京之乱我去了也是匹夫之勇,无济于事。”
白晶晶:“主要是毛球没吐魂币。”
夏仲没理会,要是能做些为国为民的好事,他是不排斥的,可一来自己的身份如今已是朝中官员,那就得听从安排了,二来,那些叛军都是州民,被逼急了反了,镇压这种事夏仲并不热衷。
强者凌驾弱者不假,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事做的太过分了,就得承受代价。
他的心态还没有完全归附到皇权之上,帝王为上的方针上。
“那是为何不快?”李炫仪又问道。
白晶晶:“主人,快说你缺钱,咱老婆可是个小富婆。”
夏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