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都督的马车停在了定国公府的街边,此刻已经快到子时,夏仲上午出门,回来已是深夜,夜幕下的定国公府宛如一头沉睡的勐虎。
但凡靠近这头勐虎的,都得存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延寿啊,炫宁那边你还是要多上些心。”马车门打开,夏仲走出来,身后传来李大都督的叮嘱声。
“明天我会再去宫中。”夏仲回身道了句。
“嗯,一家人就该多亲近亲近,无需拘谨嘛,咱们家是没什么礼数的,走了,今日说的事,可记得。”李大都督笑着,他这一路上和夏仲交谈许多,感觉这个女婿还是不错的,虽然起点低了些,可说话办事还是很合他胃口的。
夏仲颔首。
“大都督慢走。”
那赶车的车夫在夏仲被扔上马车时就像没看到他这么个人,可是此刻却满脸谄笑的朝着夏仲行了一礼,俨然已经将夏仲当成了一位姑爷,然后才赶着马车离去。
李大都督的马车前脚刚走,后面徐空凌的马车就到了,马车还没停稳,徐空凌就从中掠出,落到夏仲面前,笑道:“听李国丈的笑声这么响亮,想来心情该是不错了。”
这是他在开夏仲的玩笑,是说夏仲把老丈人哄得很开心。
毕竟看李大都督直接将夏仲扔进马车的那一幕,那位护女狂魔可发了脾气的,就是中途把夏仲再扔出来都有可能,这送到府门口,是给足面子。
夏仲也没在意,道:“说个正事,我可能要留在京中了。”
徐空凌闻言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看来还是李六妹的面子大,我和老爷子都叫你来京,你是半步都舍不得离开你那天源宗,现在一见李六妹,就要留下了,哈哈,走,回去说。”
夏仲脸上给了徐空凌一个呵呵表情,然后朝着后面的卫东伯和沉千河眼神示意,才转身和徐空凌一道朝着定国公府内走去。
在天源宗时,定国公和徐空凌都说过让他进京的意思,尤其是徐空凌,提过不止一次,李炫仪却是一次没提过让夏仲到京中有什么安排,只说了早些来看她。
让他留在京中,绝不是李炫仪的意思。
“君命难违。”夏仲解释了一句。
徐空凌明白,先前不过是和夏仲开个玩笑罢了,他点头道:“这次你立了一大功,圣上不封赏是说不过去,不留你在京,也说不过去。可定了在哪个衙门?”
夏仲摇头。
“没有。”
徐空凌微微皱眉:“圣上亲自安排,那就难说了,你有什么打算没?不行,就让爷爷帮你开口,这进京做官,门道可多的很。”
他有些担心。
在郡城做官,宁做城卫也不做三司。
像周浴,有南郡王的背景还是投身城卫而没有做三司官员,为什么,因为三司官员往往一辈子就只能是三司官员了,城卫有军功晋升才是前途无量。
毕竟军中有军功,加上朝中有人提携,年年考功晋升也有说头。
三司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同样的道理,如果夏仲进京入朝,那他第一步安排就很重要了。
最怕的是周皇将夏仲安排在大内御医院,那哪怕是破格安排个一品御医,也是完犊子,没实权啊。
而且久居深宫,在徐空凌看来夏仲的这辈子就废了。
“你放心,应该不是再做御医了。”夏仲笑了。
他知道徐空凌担心什么。
想他当初就是以南郡王府御医之身受封圣榜第三,之后任分宗掌门,如今又要再入朝做官了,如果再被安排到大内御医院,那可真要被雷死了。
对这点,夏仲还是有些底的,听未来老丈人的意思,很可能让他任职圣上的嫡系势力,六部…军卫,都有可能。
而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就算是没有圣上这一出,也不会让他到御医院当职,只会让他像神医府主般游离于朝廷之外。
徐空凌摇头:“帝心难测,得想想法子,最好是进京中军,京中军山头虽多,可说话总是有分量的,而且入了京中军,你的天源宗掌门也可兼任,爷爷开口……一个副指挥使还是能拿下的。”
他的心里,手里头没有军卫就是没有实权,没有实权就不行。
夏仲闻言侧目瞧了徐空凌一眼,京中军,还副指挥使……军卫最高军职是大都督,下面便是指挥使,副指挥使,要说京中军不设都督一职的军卫,也有,如天子卫,只有指挥使一职,可那是天子近卫。
徐浩存这个西庭关大都督在朱豪旭这个指挥使面前都得客客气气。
在正常的京中军中,副指挥使也算绝对的香饽饽,实权在握,风光无比了。
他也相信,徐空凌敢这么说,就有足够的把握,可就像徐空凌说的,京中军山头太多了。
如果定国公开口,他这山头是落在哪座山上?
“不必了。”夏仲摇头。
如果要走定国公这条路子,他早就走了。
徐空凌见夏仲拒绝的果断,还要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却是深吸一口气,他若是多说什么,在夏仲耳中未免像是让其为他效力,为将来做安排的意思,这是影响他们之间的情分的。
这话不可说。
想到此,一口气吸进腹中,徐空凌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轻松的笑语:“不管入什么职,只要你能留在京城就好,起码我在京城是不闷了。”
夏仲笑了笑:“你年后就要到五军都督府任职,操练兵马,怕是闲不下。”
徐空凌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斗志:“我早就想动一动了,对了,李大都督会不会近水楼台,把你也安排在五军都督府。”
夏仲一怔。
五军都督府掌管除边关军和部分京中军的一切军卫,的确是个好去处,而且……
“还真有可能。”夏仲道。
“哈哈,那是好事。”徐空凌畅快笑道,五军都督府,谁都可以进去插一脚,铁打的五军府,流水的都尉郎。
那是个给自己履历镀金的地方,他就是要去镀金的。
他们谈笑着入府。
皇宫,大内。
周皇回到皇后寝宫时,李炫仪和大煜公主就退了出去,宫殿内没有内侍,皇后披了华袍靠在床边,看着殿内桌桉后吃着晚饭的周皇。
皇后一无事,周皇就饿了,这些年周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吃饭已经很少了,可这顿却吃的很有胃口。
他吃着,皇后说着,说着的话不是夫妻间的甜言蜜语,而是一份情报:“颐老婶过寿,六妹就偷偷随着相乘兄弟回了南郡,在寿宴上,六妹借了那夏延寿的寿礼,由此相识,之后那夏延寿辨识燕前辈的长剑,又为我爷爷赢回了诛蛮宝剑……”
她娓娓道来,周皇听到这里笑了笑,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那老东西也会输剑吗?”
李皇后一笑,她知道周皇还是记挂着当年藏剑老人给他甩脸子的事的。
不过她没停顿,一路说下去。
她说完,周皇也吃完了,放下碗快。
“炫宁你是什么意思?”
李皇后想了想,道:“这夏延寿的潜力非凡,做个军卫都尉是可以的,看其治理一方宗门也是有声有色,做个郡守……太年轻了,而且他出身并非世家,不合适,以其医术,大内御医总官,是当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周皇。
见周皇微微摇头,她便笑道:“可又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说到这里,她锋一转:“六妹和我提了一桩事,虽是笑言,可我觉得不错,皇上你给出出主意,这夏延寿年轻有为,青年才俊,这回于我也有大恩,这是不差的,只是毕竟是南郡人,离得远些,六妹要嫁过去,我也舍不得,你在东郊不是有一处空着的王庄,要不就赐予他,让他在京城开个堂号,一来于他光宗耀祖,安身立命,二来,也算回报于我的救命之恩,如何?”
周皇嘴角抽了抽,那个倒地皮的李六妹都倒到他头上了吗?
不过他还真不能不答应。
“嗯,这是小事。”周皇答应一声,然后又看着皇后道:“成家立业不可不做,却也谈不上光宗耀祖,年轻人,还是应该走大道的,朕听说,他在南郡还为民请命抗过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