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

宋绍难得清醒，靠在床头被唐娉婷喂着吃清淡的肉粥，吃了半碗，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了。

唐娉婷贴心的给他擦了擦嘴角，把粥碗放下，九儿有眼力见的把碗筷撤下，端上来刚熬好的药。

唐娉婷轻声吩咐：“九儿，皇上怕苦，去拿本宫刚做的枣花酥来。”

“是，娘娘。”

宋绍看着唐娉婷细致温顺的眉眼，开口询问道：“皇后呢？皇后今天怎么没来看朕？”

唐娉婷吹着药汤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常，舀起来一勺递到宋绍嘴边。

宋绍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动作和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差错。

唐娉婷喂着药温和的笑着：“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已经传太医去看过了，说是娘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不要过多操劳，注意休息才是。”

宋绍英俊的面容已经被病痛摧残的苍白憔悴，只有眼睛还跟以前一样锐利，仿佛可以看穿一切，洞悉所有人的想法，可如今的他只能徒劳的动动手指，咳嗽个不停，抗拒喝下难以入口的药。

九儿端上来枣花酥，还是热乎新鲜的，唐娉婷捻起一块，递到宋绍嘴边。

“皇上尝尝鲜，这是臣妾近日才学会做的糕点。”她和婉温顺的模样让她秀丽的眉眼都多了几分动人的风情，脸上是合时宜的淡妆，指甲上没有涂抹蔻丹，细长的手指泛着可爱的粉色，她笑着的表情令她即使是犯下大错都让人不忍责怪。

“你是贵妃，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动手。”宋绍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张开了嘴吃掉了唐娉婷喂给他的枣花酥。

“只是觉得自己做更有意义。”唐娉婷又端起药碗给宋绍喂药，吃过枣花酥后，宋绍显然对喝药没那么抗拒了，老老实实被伺候着吃完了药。

等弄完这一切，就是宋绍该午休的时候了。

唐娉婷扶着宋绍躺下，替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宋绍开口唤她：“婷婷，之前是朕对你不住，可沫沫她是无辜的。”

自从筱妃出事后，唐娉婷就被解了禁足，跟皇后一起照顾病重的皇帝。

除了她跟乔轻竹，其他妃嫔都不被允许前来探望，因她二人的身份地位和在后宫中说话的份量，那些妃嫔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皇帝的病，只有她们二人知晓是怎么回事，太医院也早已经被买通，只对外说是积劳成疾又忧思过度才累垮了身体，需要好好调理，不然就没有几天能活了。

李渐鸿被抓到后没多久就被处死，宋惊被削籍为奴流放到北端的极寒之地，李苏木被通缉令全国通缉。

唐娉婷没有说什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为他整理好睡乱的头发，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春天最柔软甘甜的雨露，滋润干涸已久的心肺。

宋绍闭了闭眼睛没再开口。

唐娉婷却开口道：“皇上，臣妾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臣妾原本只希望您能够始终如一的相信臣妾，喜欢臣妾，可是现在，臣妾只希望能活下去，能保我的唐家一族人活下去。”

九儿推门进来，匆匆附在唐娉婷耳边说了句什么，让唐娉婷脸上柔和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漠然，她摆摆手，把帕子递给九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还没等她转过身来开口，就听宋绍道：“是丞相来探望朕了吧，你下去吧，朕想跟丞相单独说说话。”对唐娉婷刚才所言避而不谈。

唐娉婷僵直了一瞬，也没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是丞相来了，头都没回，只福了福身道：“臣妾告退。”就离开了。

宋绍痛苦的咬紧了牙关，又徒劳的松开，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乔引想让他活着他就能继续苟延残喘，乔引想让他死，他立刻就能去见先帝。

说到底，他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比起强健敏睿的宋锐和聪慧机灵的宋扬，他羸弱拙笨，同样的东西，他要花比别人多出许多倍的时间来学习才能学会，就连父皇也说他不适合当一国之君。

可他是嫡长子，父皇迫于母后氏族的压力还是把他立为了太子。

母后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连他的胞妹也被母后利用着为他铲除异己，给他铺路，他想，宋清姿其实是有点恨他的吧，恨他跟母后都利用她，还为了皇位残害手足，不择手段。

他跟宋清姿身体不好都是随了母后，母后在他登基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母后去世后梁家渐渐式微，宋清姿也因为体弱多病在公主府深居简出。

他当皇帝这么些年，虽不说是丰功伟绩，但也算矜矜业业，他是真的过够了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

他想到乔轻竹。

若是能跟乔轻竹如同平常夫妻一般就好了，两人相敬如宾，过着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日子，不必被家国天下所困扰忧心，为爱恨情仇衡量利弊取舍。

没有通传，乔引径直走了进来，见到躺在床上的皇帝，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宋绍转头看他，面露讥讽：“丞相还是如从前一般爱装模作样，这天下很快就是你的了，你在朕面前还用这些虚礼？”

乔引的俊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让人觉得只是看着他笑就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皇上抬举微臣了，微臣哪里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坐上你的位置，而且微臣从未肖想过你的位置。”

“是吗？那是朕错怪丞相了。”宋绍又转过头，盯着头顶的帐帷出神。

“丞相今天是来看朕有没有死在宫里的吗？还是想问朕有没有想好传位于谁？你我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就不用在朕面前继续伪装了吧？”

乔引笑而不答，宋绍不看他，也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明明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他这样费神，可他还是想说出来。

“其实，朕的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偷安王的位置罢了，现在不过是还给他而已。”

乔引听到这话，笑容僵在了脸上，开口道：“皇上说什么恕微臣没有听懂。”

宋绍又转过头来，终于舍得把目光再次放到乔引身上，他冷笑着开口：“呵，你们都不知道吧，父皇当年写了遗诏，要追封瑶妃花慕灵为瑶贵妃，与他同葬皇陵，他死后由德才兼备的安王宋扬继位。”他摇摇头，眼睛里森然冷寒，透着不甘心和怨怼，“父皇他是根本没把母后放在眼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