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可以解释通了。

像宋清姿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母后的胁迫，怎么可能会参与进皇位的争夺，亲手杀害自己的兄弟姊妹来向宋绍证明自己的诚意呢。

“清婉是我亲手杀掉的。”宋清姿看着自己早已经不再细嫩的手指，抚摸着指腹的薄茧，苦笑道，“她还那么小，那么信任我这个皇姐。”

宋清姿回想起往事，纯净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与感伤，似是不忍，她闭了闭眼又重新开口：“她对我说‘六皇姐，我们支持三皇兄吧’，我本不想参与，可是母后却让我解决掉她。”

宋清婉是先帝的第七个女儿，活泼欢快，母亲是镇北侯的妹妹段小莹，有着整个镇北侯府的庇佑，势力不容小觑。

当时皇位争夺已经愈演愈烈，有五个派系，分别是太子宋绍，大公主宋清寒，三皇子宋锐，四皇子宋文，八皇子宋良，他们母家都是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世家贵族。

其中支持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又是最多，到最后几乎演变成为两个皇子之间的斗争。

皇后知道七公主想支持宋锐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本来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旗鼓相当，还在一直僵持，如果七公主选择支持宋锐，那么镇北侯一定会帮助妹妹然后归到宋锐的势力里，到时势必会打破僵局，成为皇位之争的突破口。

虽然皇后对自己的儿子很自信，但是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儿子就是最后的赢家，于是她想起了自己不甚亲近的女儿，知道自己女儿跟七公主交好，以死相逼，让宋清姿去杀了宋清婉。

宋清姿是先帝所有孩子里面最温和恬静的，也因此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但好在所有人都亲近她，不认为她会站队。

宋清婉死的时候宋清姿就她身边，看着那个活泼聪慧的孩子，双眸大睁，那总是灵动欢快的眼睛里盛满不可置信，然后窒息而亡。

皇后对外人说，七公主误食了会过敏的银耳莲子羹，因为医救的不及时，已经不幸殒命。

在所有人都忙着争夺皇位和算计敌对势力的时候，死一个皇子公主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没有人会在意。

段小莹悲痛欲绝，含泪自杀，镇北侯失去宠爱的妹妹和外甥女后也是疚心疾首，好在宋清婉死后，镇北侯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势力，才得以保全自身。

“讳言，我是罪人。”宋清姿原本温和沉静的双眸早已染上哀痛，可是她哭不出来，她的血泪早已流干，被这吃人的世界舔舐了干净。

宋扬不忍道：“皇姐已经很好了。”

言语是最没用最晦涩的东西，没人可以感同身受别人的痛楚与苦难。

宋清姿努力平复心情，想把过往通通丢掉，可是那记忆好似影子般如影随形，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宋清婉死前那不可置信也不甘心的表情，像丑恶的怪物张开血淋淋的深渊巨口，把她吞吃入腹，叫她夜不能寐，每每惊醒，都是满脸冷汗。

宋清姿摆摆手，皎洁的脸上又恢复那种温和的神情，低声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我没有理由去后悔，但是也绝对不会轻易地原谅自己。”

最后一句话仿佛低到尘埃，若不是宋扬耳尖，根本没有听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痛，在这吃人的皇宫，谁都会身不由己，但若是还能保持纯真善良的内心，那就是最难能可贵的。

“讳言，时间不早了，皇兄应该到了，我们回去吧。”宋清姿整理好表情，露出温和柔软的笑容，素雅的妆容极好的掩饰了她淡淡的哀愁，明明厌恶自己不公的命运，却还要笑着面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

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就是她对活下去的最大努力。

谁在世间不是努力的活着，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有希望，虽然渺茫到不可想象，但还是值得为此拼尽全力。

宋扬点点头：“好。”

两人回到宴会，皇帝已经坐好，他们一同入场时宋绍眼底沉沉极度不悦，好在没有表现得太明显，随即乐呵呵地笑道：“念慈和安王跑到哪里去躲懒了，可叫朕好找。”

宋清姿率先行礼：“都怪念慈，几个月不见，非要拉着十三弟话家常，皇兄可是要看在念慈的面子上，不要责怪十三弟才好。”

宋扬跟着行礼。

宋绍大笑着抬手，让两人起身，似调侃道：“朕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宠着安王了，才让他如此不思进取。”只有宋清姿听了出来，宋绍是在警告她。

底下一众大臣纷纷附和，一点面子都不给宋扬，变着法的讨皇上欢心。

宋扬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宋清姿也福了福身坐到为自己准备的位置。

宋扬环顾了一圈，筱妃没有到场，不知道是皇帝心疼她怕她受累，还是根本不想她插手此事。

乔轻竹坐在首位皇帝的身边，清丽绝色的脸上带着笑容，跟宋清姿温和婉转的笑不同，乔轻竹的笑只是应付场面的假笑，让人看不出来她厌烦的神情。她虽然不喜欢皇帝，但是皇帝的面子她还是会给，会出席重要的场合，会礼仪得体的面对众人。

段明朗坐在不远处在跟别人喝酒，酒过三巡也不见醉意，英挺逼人的面容带着笑，舒朗的眉眼都带着三分豪气，让人看了不自觉想亲近。

乔引一个人坐在比较靠里面的位置，默默的饮茶，似乎别人的笑闹都与他无关，见他看了过来，乔引举杯示意，俊美无铸的脸上带着笑，能把这满园的春色都比下去。

宋扬同样举杯，然后一饮而尽，只见乔引脸上的笑容放大，他并没有喝，而是直接放下了杯子，双肘放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就这么笑着看他，仿佛他们中间不是隔着宴会上的觥筹交错，而是近在咫尺，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乔引完美无瑕的脸。

乔轻竹也望向这边，淡淡地看了一眼两人，笑容退了些许，但好在没多久她又把目光移开了。

宋扬被这姐弟俩看的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急忙撇开头，端起酒杯匆匆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