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黑海(1 / 1)

在郁臻的武力镇压下,她成功地帮新风院家完成了这笔交易。

三千万米金,上百个人不停歇的用验钞机查验真伪便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之后装箱,装车,又用了大半天时间。

郁臻从里面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三百万,在拉基市就近找了一家银行汇到了令狐薇的卡上。

回码头的路上,龙也的情绪一直都不高,丝毫没有头一次完成如此巨额交易的高兴与满足,坐在后座上,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恹恹的。

郁臻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抿着唇,沉默的开着车。

这次回去要比过来时少花了些时间,路上再也没有嗡嗡乱叫的苍蝇,只花了二十天就回到了小镇上。

此时的小镇插满了绣着白鸟的旗帜,像所有人诉说着这里是属于新风院家的地盘,街上多了不少亚洲人面孔,应该全是新风院海派过来驻守的人。

码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郁臻和龙也在小镇上休息了一晚,当天晚上,龙也找到了她,再次提出希望能继续雇佣郁臻的祈愿,他会给郁臻最好的待遇,也不会限制她任何行为。

他们可以亲密如家人。

听到家人这两个字,郁臻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她眼神凌厉,带着龙也从未见过的情绪,冷冷的道:“少爷,请慎言,我不过是漂泊无依之人,哪里能做得上少爷的家人。”

龙也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嗫嚅了嘴唇半天,才呐呐的问:“那,你不跟我回去了吗?”

“不了。”郁臻如蒲公英般,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只是飘到哪儿算哪儿。

她的声音平淡,可龙也却硬是在她声音里听出一丝孤独感,他心里砰砰跳了两下,似乎是想要学着动漫男主里的样子给她救赎:“如果你累了,就来找我吧,我会一直欢迎你的。”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望着郁臻胸口挂着那两块金属牌,没忍住的问:“这狗牌上刻的,不是你的名字吧?我能知道是谁吗?”

“这个啊?”

郁臻垂着眉眼,指腹轻轻摩挲着狗牌上的英文缩写,眼神温柔缱绻,声音也不自主的柔和下来,她说:“这是我丈夫的名字。”

“他叫郁柳。”

……

郁臻走在荒芜干涸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没有任何绿意,走两步就能看见地面上深深浅浅不一的小坑,是战争留下的悲凉痕迹。

她停留在坎培已经半年了。

在这半年里,郁臻更加深刻的见证了这片土地上的悲哀。

世界上所有的人间惨剧,每时每刻都会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毫不掩饰的上演。

长达三十年的内乱不休,政府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管下面的底层人员,法律如同虚设,想要活下来,就要比别人更狠,陷入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循环中。

病入膏肓的国家。

“诶!你等等我嘛!”

身后响起少年稚嫩清脆的声音,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少年冲郁臻小跑着过来,他赤着足,娇嫩白皙的双脚踩在砂砾中,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这些粗糙的沙粒磨得通红一片。

少年名叫阿樂丝,半年前,与她在一家小酒馆里相识。

郁臻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少年,他五官柔美,如野兽般的金色双眸,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宛如瓷娃娃般似乎轻轻一碰便能破碎。

一切美丽的形容词放在他的身上都显得那般的无力,他眼神清澈,如稚子般纯洁,犹如高悬在天空的明月,圣洁,一尘不染。

身处在脏兮兮,满是汗臭味儿的小酒馆中也不能将他染指半分,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郁臻想。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身处在淤泥之中。

他应该端坐在高台之上,供人膜拜。

从那天开始,郁臻的屁股后面就跟了一条小尾巴。

嗯?

问她为什么不甩掉这个小尾巴?

哈哈。

那也得能甩掉才行啊!

郁臻的雷霆手腕第一次吃了瘪,对方的实力和她不相上下,一个周的时间内,光是打架就打了十七场,次次平手,根本甩不掉。

她实在没有精力在和他耗着,默认了他的存在。

这段时间里,他们同吃同住,一起走过了大半个坎培,见证了这片满目疮痍,悲伤无时不在的土地,也见证了人性的善与恶。

郁臻爬上小土坡,席地而坐,撩下斗篷后从百宝镯里拿出一包牛肉干,一边啃,一边土坡下灯火通明的小镇。

阿樂丝站在她身边,弯着腰从她手中的食品袋里拿出两块牛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停下?跟我走吧,水母。”

水母。

是阿樂丝给郁臻起得昵称。

如魅影般在时间长河中漂浮,永生不死而充满了剧毒。

郁臻没吱声,默默地啃着肉干,异色双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土坡下的小镇。

小镇上的广场上火光冲天,男人们举着火把用树枝架起了刑场,他们从阴影里拖拽出一名瘦弱的小女孩儿,男人们愤怒的挥舞着火把,嘴里高声怒骂着将小女孩儿绑在了刑场的十字架上。

女孩儿被吓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又绝望的呜咽,眼泪珠子如断线一般簌簌往下掉落,也丝毫不能引起这群禽兽们的同情和可怜。

他们要烧死这名抛头露面行为不点的无辜的少女,用大火吃掉她的骨肉,净化她的灵魂。

郁臻吞下最后一口肉干,拿过身侧的横刀站起身,要往下走。

“你救不了她。”

阿樂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国家从根上就已经烂了,就算现在救了她,等你离开后她还是会死,一个可怜的,无依无靠没有权势的可怜女孩儿该怎么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家活下去呢?”

郁臻的身影一顿。

“世界上的可怜之人那么多,你无法拯救所有人。”阿樂丝走到她面前,直视着郁臻的双眼,情真意切的发出邀请:“跟我走吧,水母,我们可以一起建造新的世界,那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乌托邦,没有痛苦,没有恶意,只有快乐,祥和,幸福,拥有一切美好,所有人都会爱戴你,尊敬你,因为你是他们的英雄。”、

这个世界不可能一尘不染,也不可能会有人人都幸福的乌托邦,那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善恶伴随。

人是无法甩掉的。

郁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不是英雄,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我只看眼前,只看现在。”

阿樂丝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说法,流光溢彩的金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水母,你真是让我失望,我以为我们会是最契合的灵魂,我以为你会明白会理解我的想法,可你太自私了,难道要放着这世界上的苦难不管吗?”

他将郁臻架在了道德的至高点。

郁臻却冷冷的一笑,吐出四个字:“关我屁事。”

她遇见了自然会伸出援助之手,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可怜人死在她面前,可她不是英雄,也承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阿樂丝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看来是我看错了人。”

郁臻讥笑了一声:“世界千千万,可你却选了文明低下的蓝水星,你到底是真的想拯救世人,还是只是想打着这个幌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说完,也不等阿樂思的回复,转身下了土坡,朝下面的小镇走去。

身后的阿樂丝没有再挽留她,只是冷漠的望着郁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满脸的失望的转身朝另一边走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至此,二人分道扬镳。

郁臻从火刑中救了小女孩儿,她没有将小姑娘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国度,而是带着她偷渡到了另一个国家。

在路上的交谈中得知。

小姑娘名为塞丽娜,十一岁,父亲半月前被强行征兵战死,后来母亲为了出去给她找吃的也被烧死了,她饿的实在受不了,偷偷的跑出来想在小饭馆的后面吃点潲水,但被路过的人发现后抓了起来。

郁臻现在偷渡的船目的地是在一座小国家,国家虽小,但经济发达,幸福指数高,她领着塞丽娜逛遍了城市街头,带着她吃遍了美食,又买了漂亮的裙子和发卡,同时暗地里了解了城市里的几家孤儿院,选中了条件,护工都最好的那一家,将她送到了孤儿院门口。

“姐姐,你要走了吗?”塞丽娜扯着郁臻的衣角,面露不舍。

“是的。”郁臻微微俯下身,伸手为她调了一下发卡的位置,轻声细语的道:“我要走了,但我不能带上你颠沛流离,你放心,这家孤儿院很好,这个国家的法律制度也非常完善,他们会给予你合法的安全保障,如果有人打你,你就报警,儿童保护协会会介入保护你,你这么懂事,可爱,会有人给你一个温暖的家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塞丽娜终于还是被郁臻说服,依依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的朝孤儿院里走去,直到身影消失。

郁臻躲在暗处观察,看见孤儿院里很快就有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护工走出来晾床单发现了塞丽娜将她带了回去。

她暗中在这座孤儿院观察了两个月,在确定塞丽娜得到很好地照顾之后才放心的离开。

郁臻如蒲公英般四处游荡,见识过了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但这一切都无法让她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她就像是幽灵一样飘荡在世界各地。

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脚步像是坠了秤砣,似乎再也走不动了。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缓缓的坐了下来,抱着腿,目光无神空洞的望着眼前的雾蒙蒙的黑海,灰暗的天空和淅淅沥沥十年都不曾停歇过的雨滴。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郁臻的心灵写照。

拨不开的乌云,黑暗看不到尽头的大海,永无停止的大雨,浓重的压抑感让人绝望,一片的灰色孤寂。

就这儿吧。

郁臻想。

她太累了,走不动了,如果非要要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就在这里吧。

她不再思考,不再言语,不再进食,不再喝水,只是蜷缩着,抱着双腿,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灰色,就真的像是块石头,雕像。

任由海浪冲刷,任由雨滴打湿她的长发,衣衫,脸颊。

……

两年后的黑海并未和之前有过任何不同,依旧是灰蒙蒙的天,和从未停歇过的绵绵雨丝。

一辆黑色越野车在岸边的停下,车门打开,一条包裹着白色蕾丝长袜的美腿从车中伸出来,少女伸出一只手撑开伞下了车。

咸腥的海风铺面而来,打在脸颊上湿漉漉的,难受的少女直拧眉,她一边从精致可爱的兔子挎包里翻出纸巾轻轻擦拭鼻尖和两颊,一边撑着伞朝鹅卵石海滩走去。

远远地。

令狐薇看到一抹影子静静的孤独的坐在那里,海水上涨,海浪翻滚,一下一下冲刷着如石头的她。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踩着光滑的鹅卵石淌过浅浅的浪花绕到女人面前,将手中的伞往前挪了挪,替她挡住了风和细雨。

“阿臻。”她唤她的名字。

女人没有反应,那只黑漆漆的眼睛中没有分毫神采,只有一片空洞与死寂。

“阿臻。”令狐薇也不顾海浪打湿她的裙摆,缓缓蹲下身,温热的小手抚上女人冰冷湿润的脸颊,眼里带着无法言说的心痛,她柔声细语的叫着她的名字:“阿臻,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她从未见过女人这般消极的模样。

她想。

幸亏女人已经是半神之躯,永生不死。

若非如此,恐怕早已活不下去,哪里还能等得到她来找她。

未设想过。

竟会这般严重。

“阿臻,小白他们为了你,已经被抓回天外天了,阿惊说,自私造神,乃是重罪,要受天雷之刑九九八十一道,鬼仙如何能受的这般严重的刑罚,在挨上几鞭子,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小白?

小白是谁?

两年来,停止思考的大脑在听到这两个字后,缓缓开始转动齿轮。

往日一幕幕,如走马观灯,在郁臻脑海中播放。

好的,坏的,开心的,痛苦的。

一切的一切。

郁臻那无甚神采的眸子动了动,两年不说话,她几乎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蠕动着嘴唇半天,才沙哑的吐出两个字:“薇薇。”

“阿臻!”令狐薇小脸上浮起欣喜的声音都带着哽咽:“干嘛这么作践自己。”

郁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喜不悲,动了动嘴唇,下一句便是:“带我去天外天。”

她恨白无常他们吗?

一开始是有的,可慢慢的,恨没有了,剩下只有无力。

不敢面对。

只能去逃避。

可现在,她不能在逃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