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走向会议桌,心里盘算从哪一个人身上打开缺口。
大屏幕已经定格,镜室突兀地屹立于屏幕正中,外壁上的各种符咒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我走到会议桌边,指向侧面的另一块大屏幕,大声吩咐:“把海底的即时影像传送过来。”
眼下,我既需要定格图片,也需要活动影像,才能让在座的五个人明白事情有多紧急。
只过了三秒钟,那块大屏幕亮起来,镜室出现在镜头的远端,四周围绕着各种海底植物,不时有体型硕大、模样古怪的深海鱼类从镜头前摇着尾巴游过。
“呵呵,很好,很清楚。”米加达轻佻地说。
“谁能告诉我,当一幢建筑物处于所有符咒的禁锢之下,其最终结果是什么?”我问,并且望定了米加达。
米加达毫不在意地回答:“上天不能,入地不得,永远被困,无法解脱,等于是被判了无期徒刑,而且永远不得假释。再过一阵,他们就会被世界遗忘,等同于宇宙的暗物质,明明存在,却位于人类的知识范畴和正常视线之外。他们活着,实际已经死了。”
他的总结很精辟,尤其是“暗物质”比喻,恰当之极。
或许,美国人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把镜室连同里面的中国奇术师一道变成暗物质,发挥巨大作用,却不彰显其名,成为深埋海底的无名英雄。
“各位都是创造这暗物质的人,在美国人看来,你们是英雄,是创造伟大世界的急先锋。反之,在中国人看来,你们不过是美帝的帮凶,通过种种禁术,把中国奇术师送去填海眼。如果你们五位都是中国人,该怎么看?”我说。
米加达摇头冷笑:“你的假设并不成立,因为我们都是欧洲人,不是中国人。不过,基于礼貌,我仍然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我是中国人,我就会进行深刻反思,确保自己对世界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至于被拉去填塞海眼。人受到不公平待遇时,应该先考虑考虑自身有没有原因,后考虑社会的不公。大家说呢?”
他说的是纯粹的强者思维,高高在上,视普通民众如草芥,认为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必定有其自身原因。
“中国奇术师的命运不该是被用来填塞海眼,而应该跟各位一样,坐在这里,讨论如何用自己学成的奇术为世界做贡献,为苍生谋福利。所以,米加达先生,如果可以,请帮忙打开镜室,把禁锢其中的中国奇术师全都释放出来。”我说。
米加达一边大笑一边摇头,举手指向大屏幕:“不可能,不可能,哈哈,怎么可能?阁下的说法就像是让一个拎着自己的头发避免溺毙一样,怎么可能?镜室建造时,我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永远不会解除禁术,将其打造为一个完美无缺、不留丝毫缝隙的蚕茧,然后将其沉没至海眼中,永远断绝鲛人之患。你说打开就打开?你是美国总统还是五角大楼掌权人?我猜,你不过是总统的傀儡罢了,哪有权力下这种命令?”
其余四人虽然不给米加达帮腔,但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全都在看我的笑话。
“不帮忙,就得死。两条路,任选。”我冷静地回答。
“让美国总统出来跟我讲话。”米加达十分嚣张。
“总统已经授权,要我和夏先生一起解决此事。”老虎代我回答。
“我要和总统对话,总统没出现之前,我们集体拒绝开口。”米加达并不买账。
老虎从后腰拔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明知道枪械对奇术师没有震慑作用,但到了这个时候,老虎除了拔枪,实在没有其它手段。
“死?对于奇术师来说,死和活没有区别。如果不能跨过生死大关,怎么获得奇术上的至高成就?”米加达摇头冷笑,对老虎的行为嗤之以鼻。
“把他养的那些翡翠鸟都杀了,他就老老实实听话了。或者,把他的房子弄烂,让他站在污泥地里,他也会老实很多。再或者,剥夺他的一切特权,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公布在丹麦哥本哈根日报上,让他的亲人朋友都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小女孩笑嘻嘻地开口。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刺得米加达浑身抽搐,坐立不安。
“好极了,好极了。”老头子笑着帮腔。
“丹麦昔日有童话大师安徒生,现在有不要脸奇术师米加达,真的可以举世闻名了。”小女孩拍着手补充。
米加达脸色大变,不再吭声。
“不要帮中国人。”仙姬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要表达意见就大声说,别嘀嘀咕咕的。”小女孩说。
仙姬的头垂得更低,却没再重复那句话。
“时代变了,你们不要总是生活在过去,总以为自己做过的事会千年万年一成不变。物理学上说,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是绝对的。各位都是物理学方面的大行家,不必我重复这句定义了吧?在奇术师的世界里,时时刻刻都要做好迎接变化的准备,否则就将被时代淘汰,成为可耻的失败者。你们啊,你们啊,我说过多少次,镜室只是镜室,不是奇术的最高终结点,可以封禁,也可以打开,或者再次封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可行的,聪明人找方法,愚蠢人找理由。好了,我的意思表达完了,仙姬、米加达、玫瑰女、血月师,你们最好都想清楚再说话,不要别人一张口你们就不行不行不行。”小女孩说话老气横秋,顷刻间把其他人都数落了一遍。
“我不想改变,只想保持现状。”仙姬再次咕哝。
老头子突然掀开了鸟笼上围着的蓝色布帘,一道蓝光电射而出,在仙姬面前一绕,再次回归到鸟笼之内。
会议室里突然充满了血腥气,仙姬向脸上一摸,失声大叫:“我的鼻子呢?我的鼻子呢?”
眼睁睁的,仙姬已经失去了半边鼻子,鲜血沿着她的人中和嘴角涔涔而下。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你必须要学会好好听话,否则别说是鼻子,脑袋也保不住。”老头子厉声喝斥。
米加达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向着小女孩连连点头:“好了好了,就听你的,别人绝不节外生枝。”
血月师缓缓地抬起右手,语声干涩,艰难地开口:“到底是……谁的命令要打开……禁制?我亲眼目睹沧海桑田来回转换已经三度,打开禁制,很可能就是第四度。关于镜室,你们……必须知道宇宙坍缩、暗物质汹涌的巨大害处,其危害就像是一万个……神相水镜,能够吞噬一切,并且进行反向吞噬,使得这个世界陷入绝对的混乱,再也不能拨乱反正……我猜想,除了日本人,谁也不会主张打开镜室,与世界的大命运相比……个人生死安危算得了什么?”
我没有立刻挑明自己的用意,至少在对镜室有深刻了解之前,我不肯暴露自己的意图。
唐晚对我很重要,对比宇宙、地球、人类的命运而言,她又是微不足道的。
假如打开镜室将要引发地球毁灭,那我就绝对不会一意孤行了。
“一万个神相水镜?那岂不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就像手机上的贪吃蛇游戏那样,你吃我,我吃你……神相水镜的意义人所共知,炸碎镜室后获得一万个神相水镜,确保每个国家都分配到多个,然后在国家武力的层面上相互制衡,人类就变得相对和平了。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间接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小女孩笑嘻嘻地说。
玫瑰女始终没有开口,下巴也始终翘着,仿佛已经神游天外,根本不理会其他人在讨论什么。
老虎敲了敲桌子:“各位,各位请听好了,现在,镜室已经成了一个**烦,我们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个问题,让总统放心。无论是拿去填塞海眼,还是深潜打开救人,都得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我好去向总统汇报。”
镜室的确是**烦,必须抽丝剥茧一般分析其前景,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天石,天石……”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深情的呼唤声。
“唐晚?”我骤然一惊。
那声音太熟悉了,以至于我瞬间觉得唐晚就在我身边,相距不过咫尺。
我向右回身,但眼中只有韩映真。
“天石,我感受到你了,虽然相距遥远,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着我。我看不见你,却感觉你就在窗外。这样就很好,知道你在,我的心就放下了。”唐晚的声音继续响着。
我扫视全场,没有一个人看我,应该是没有听到任何异响。
“我出去一下,透口气。”我对老虎说。
我匆匆走出会议室,到了长廊一端的透气窗前。
“唐晚,你听我说,我正在设法营救你。你所处的环境有些特殊,镜室外墙被下了数种禁术,必须先解开它们,才能打开建筑物的入口。所以,再耐心点,给我一些时间。”我在心底默默地回应唐晚。
“没关系,自从修行奇术,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不是牵挂你,我的心也许已经沉入深海,再也不起波澜。这里很危险,如果没有完全把握,你不要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古人生死离别,我们也生死离别,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你要好好活着,幸福快乐,直到永远。”唐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