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的东墙上,我看到了几张照片,拍的全都是异国海滩风景。
一看到海滩,我就联想到苏门答腊岛。果然,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中,出现了苏门答腊岛的著名人造建筑——海边古灯塔。
最大的收获来自卧室,我在衣橱里找到了两套鲨鱼皮潜水衣,全都是来自美国的顶级潜水品牌,曾经是五角大楼钦定的合作伙伴。
“鲛人也使用潜水衣吗?”我有些纳闷,给潜水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放回原处。
在床头柜里,我发现了几张房租缴费单,上面留的名字为“盛品华”。
“先生,我们撤吧?待时间久了,别被人家撞见。”一个服务员提醒。
我退回到卧室外的走廊里,挨间屋子探头看。
盛品华一定是化名,在这个家里,我没能找到跟他个人密切相关的私人物品。
“一定有什么地方漏掉了……”我皱眉苦思。
按我的猜测,这个家里一定藏着一只保险柜,能够证明盛品华身份的东西都藏在里面。
“先生,你在找什么?”那个用铁丝开门的服务员凑过来,笑嘻嘻地问。
我心里一动,把他叫到卧室里,然后关门。
“我要找的东西,不说你也知道。”我盯着他的眼睛。
服务员并不慌乱,笑着点头。
“在哪儿?”我问。
我们都没说“保险柜”三个字,但彼此心知肚明。
服务员走到靠墙的那只床头柜旁边,弯腰搬起柜子,移到另一边去。
墙上露出了一个内嵌式的保险柜,柜门约一尺见方,黄澄澄的,应该是精铜铸成。
“打不开的,我试过很多次,双重多变式密码锁,另外是指纹锁、九柱机械锁,平时常用的撬保险柜方法根本用不上。能使用这种高级保险柜的,不是富豪就是官员,里面的东西至少价值千万。道上的行家要是能撬一个这样的保险柜,下半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服务员说。
从他熟练的撬锁手法上可知,他一定不是个老老实实干服务员的人,那份工作只是为了掩饰身份。
“把墙砸了,就能带走保险柜,回去慢慢研究。就算是暴力切割,也没人干扰。”我说。
世界上任何一种保险柜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各种精巧锁具一旦遇到暴力的切割、钻孔、压力剪,全都变成花架子,没有任何作用。
“这个……不太好吧?”服务员吃了一惊。
“想要钱吗?我先给你十万,保险柜送到我指定地点,再给十万。”我说。
时间宝贵,我不转弯抹角,而是直线前进,怎么解决问题最快就怎么来。
服务员跺跺脚,咬了咬牙:“多加六万,给他们仨每人两万。”
我痛快地点头:“成交。保险柜弄出来以后,先用纸箱子包好,躲开大路上的监控,送到——移动大楼对面草包包子铺门口。”
为了掩饰身份,我只让他们送到附近的无人地点,然后自己打车接应。
“好,先生放心,一个小时后,草包包子铺门口接货就行了。不过,酬劳怎么支付?我们不收空头支票,只认现金。”他很狡猾,看来没少做这种无本买卖。
我点点头:“做你的事,其它不用你操心,到时候草包包子铺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有这种担心很容易理解,毕竟谁也不会随时带几十万现金在身上。
很快,这个服务员就把外面的三人都叫进来,稍作商议,随即分头行动。把风的人仍旧溜出去巡视把风,另外两人则出门去拿工具,只剩开锁的服务员留在屋里。
他果然够专业,取出一只听诊器戴上,把听诊器的探头按在保险柜边框上,用一把小锤沿着四边轻轻敲打。
这样做的目的是探测保险柜有没有使用焊接手段与混凝土墙连在一起,或者是查明墙内是不是设置了防撬报警器之类。
我退出去,继续观察鱼缸。
如果盛品华喜欢生食,那他吃的鱼一定就是从这些缸里捞出来的。
“三只鱼缸……三只……”记忆中似乎有跟“三”关联的事,我凝神苦想,记起来铜元局后街十八号内富士山来客拼死救援静官小舞的事。
彼时,三名富士山来客分别屈身于三口瓦缸之内,利用水的流动性,吸取静官小舞身上的“死毒”。现在,这里的三只鱼缸之内也是活体,盛品华的生食也是怪异到极点,似乎与富士山来客的自杀式行为有相似之处。
人可以救人,鱼也可以救人。
陈定康以自身为饵,也许是在给我蹚路排雷,引导我向更复杂的核心去追查。
两名服务员各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号旅行箱进来,跟我对视一眼,闪身进了卧室。
开锁的服务员出来,在我耳边低语:“先生,我们马上就要开工,噪音大,也有一定危险性。你先走,准备好钱等我们,其它事就不用你管了。”
我无声地点头,然后出门,沿着原路撤离。
盛唐巷里的行人多起来,我不便过多停留,马上向南,到饮虎池街向右拐,到了草包包子铺前面的街心花园里。
银行还没上班,我根本没地方去弄二十六万现金。不过,我早已经想好了对策,打电话给唐桑。
唐桑的声音十分清醒,并且没有寒暄废话,直接问:“夏先生,要我做什么?”
我低声告诉她:“一小时内,我需要二十六万现金。”
唐桑毫不犹豫,立刻答应:“没问题,送到哪里?”
我报了地点,并要求她将车子停在普利街那边,步行过来送钱,免得让那四个服务员缠上。
“好,一小时,普利街见。”唐桑干净利落地重复,随即挂了电话。
身为蜀中唐门的人,单纯的现金往来应该难不倒她。二十几万对于老百姓是大数目,但对于奇术高手而言,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排好这件事之后,我走到路口去买了份齐鲁晚报,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慢慢翻阅。
看报纸是调整情绪、平复心情的好办法,并且能够掩人耳目,不引起路人的注意。
我相信,只要打开保险柜,就能揭开盛品华的底牌,找到陈定康的下落。同时,把与盛品华相连的这条线全都掀起来。
“很快就到图穷匕见、短兵相接的时候了。”我皱着眉感叹。
张全中找陈定康来教我练武,本以为能够过一段平安、有规律的生活,但他的出现,却一下子把我拖进了更湍急的漩涡之中,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强打精神,硬生生撑住,不让自己遭受灭顶之灾。
江湖就像趵突泉的三股水,夏盛冬衰,春落秋长,四季喷涌之势不同,但却从不停止,夜以继日地运行着。江湖永不平静,所谓平静,也不过是某一处大事了结,暂时停歇,等待下一次风起云涌的开始。
身为江湖一员,永远没机会享受平静、祥和、无事一身轻的好日子,只能随着这江里、湖里的滔滔流水前进。即便不能劈波斩浪,奋勇激进,也必须手划脚蹬,不甘于沉没。
“癞蛤蟆垫桌子腿——硬撑。”此时此刻,只有老济南人常说的这句歇后语才能表达我的疲惫之情了。
唐桑来得很快,通话后过了半小时便出现在我面前。
她把一个沉甸甸的灰色提包放在我脚下,脸上红扑扑的,显然走得很急。
“辛苦了。”我说。
她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
“稍等一会儿,有人会送一个小型保险柜过来,是黑货。一手钱一手货,然后你帮我装车,兜几个圈子送回医院去。”我简单介绍情况。
“好,我的车距离这边五十米,车上有司机,随时候命。”她说。
对面,草包包子铺开着门,顾客们进进出出,一大清早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要不要吃早餐?你身体还在复原期,不吃饭会很麻烦。”唐桑问。
我摇摇头,不解释什么,眼角余光一直瞥着饮虎池街口。
四名服务员很准时,在差五分钟一小时的时候出现在路口。其中一个人骑着电瓶车,后座上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应该就是得手的保险柜。
他们过了路口,停在马路牙子边上。
开锁的服务员走上来,没有说话,拎起皮包掂量掂量,向我点点头。
他的同伴把纸箱搬下来,随便丢在地上,然后四个人一起扬长而去。
唐桑打了个电话,一辆银灰色的尼桑越野车开过来,一个表情木讷的年轻男人下车,在唐桑指挥下,把纸箱放进后备箱。
我上了车,坐在后排。
“兜圈子,可能有人跟踪。”唐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吩咐那年轻男人。
她不想介绍,我也不多问,闭目休息。
我不担心陈定康的安全,他活着才有价值,挟持他的盛品华一定比我还清楚这一点。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打开保险柜。
“唐桑,保险柜没有钥匙,哪里能打开?”我问。
“有几个开保险柜的行家,只要打电话,他们就能上门。”唐桑回答。
我微微皱眉,既然盛品华是关键人物,他藏在家里的保险柜就会设计得非常复杂,不是普通锁匠能够搞定的。
“暴力拆解呢?”我问。
“也有人能干,但夏先生,我上午可以把锁匠叫来,万一能打开,也就省了不少事。实在搞不定,下午送到工业园区去暴力破拆,可以吗?”唐桑解释。
我勉强同意她的意见:“好吧,这就联系他们,抓紧时间。”
车子向东兜上了经七路,再到历山路路口右拐,上了历山路,笔直到了南头,贴着千佛山脚下左拐上了千佛山东路,再从那里去环山路,由环山路上旅游路。
一大圈兜下来,里程表的十位数跳了四次,也就是跑了四十公里。
到了最后,我们身后一辆车也没有了,再也没有盯梢的可能。
“回省立医院北门。”唐桑吩咐。
很快,我们就从北门回到了我住的病房,年轻男人抱着纸箱进来,累得满头大汗。
在此期间,唐桑已经打电话邀请了两位开保险柜、保险箱、防盗门的高手在病房等着,只等纸箱运抵。
我亲手打开了纸箱,看到的正是那个保险柜。唯一不同的是,它的侧面焊着八根拇指粗的钢筋,已经被圆盘锯切断,只留下十六个带着余温的断口。
“美国货!”一个稍微瘦点的老师傅一眼就看明白了保险柜的出处。
“加钱,这东西比国产货强一百倍。”另一个稍胖一点的老师傅干干脆脆地说。
“万师傅,加多少钱,开个价就行。”唐桑爽快地回应。
“加钱加钱,加了钱你也开不开,最后到手的工钱都得退给人家。老万,一把年纪了,不要动不动就把一个‘钱’字挂在嘴上……”瘦的师傅开口训斥。
老万涨红了脸:“要想打开这东西,就得先把工夫钱算上。老徐,你清高,你不要钱,你家里没有一大家子人要养,那你学雷锋义务付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