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奇心头一动,小心的问道。
“徐师,那秦宗到底死了没有?”
现在最大的关键以及各方宗门不信任朝廷的基础,就是因为秦宗其人是否真的死去,一旦让此人逃离,以其人的手段,必然造成修行界的人心惶惶。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虽然是秦宗直接造成的,但难道组织召开天元盛会的朝廷,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经此一事,天下对朝廷的怨念必然更重,而这样的后果,想来一定出乎张维正的预料。
所以秦宗是否真的死了,在这一刻便显得格外重要。
徐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秦宗是否活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其实是另一个层面的博弈了,你应该会感觉很熟悉。”
他语气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另一个层面的博弈?
左道奇心中错愕,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张维正召开天元盛会,注定会收复大量宗门,这对谁有利?
自然是大晋朝廷,严格而言,是朝廷的气运之龙!
而秦宗破坏天元盛会,是在破坏朝廷的谋划,而敢于有这样做法的人,很多。
比如东南的诸多堪称国中之国的宗门,周边的山海妖国、佛国乃至乱魔海中的魔修们…
但其实左道奇脑海中最先闪过的,却是隐藏在皇宫中的另一个老怪物,大晋那位几乎要走火入魔的老祖宗-太祖姬无极。
而从秦宗的来历来看,其实的确姬无极背靠一方大国,才有这样的底蕴…
最关键的是,张维正乃是疑似道尊的转世,这样的人物,东南那边的人真的有资格与他博弈吗?
从始至终,张维正一直以来所对弈的人,都是姬无极!
“张相那边…怎么样?”
徐渊并未说话,公孙用已经义愤填膺,他冷哼一声。
“前几日盛会初开,朝廷公卿皆是一副张相万古的嘴脸,如今朝中流言四起,甚至已经有奸臣让皇帝罢黜张相。”
左道奇面容不变,只是叹息一声。
这大晋的腐朽,在三百年来被宗人府以及那位太祖的‘英明’指挥下,早已经懒到骨子里了。
公孙用似乎对张维正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听到左道奇的叹息,当场便不高兴了。
“凡是人,皆有迹可循,那秦宗又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张相已经让人去查秦宗的来历,也给我与师傅传信,我们也会随时出手待命,只要查清楚秦宗的来历,从上大小…哼~!”
公孙用有些黢黑的脸上浮现一抹杀意,“杀!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尸堆如山!”
左道奇沉默,公孙用在徐渊面前虽然唯唯诺诺,但在关键时刻,不负杀神之名。
与公孙用而言,徐渊是他的师傅,而张维正便是他的义父,徐渊收他为徒的时候,其实并不看好他,是那年在官道上,拦下了那青衫中年书生,被其人折服。
从为他牵马开始,到一步步跟着那青衫书生从一介县令走上朝廷风云巅峰,他不知道到底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也是在这其中,那书生一步步点播,让他弃道修武,从一介神窍武夫走到今日宗师之境!
只知道张维正于他而言,如师如父!
所有对张维正不敬的人,哪怕是皇帝,皆可杀!
他的杀意让左道奇震惊。
徐渊也难得的没有因此而对公孙用不满,只是轻声道,“不要那么大杀意,你的急躁一直被张相说,还总是这样表现。”
公孙用微微收敛。
随即徐渊转过身对左道奇说道,“所以,天元盛会经此一事,已经产生了信任危机,你要做的事情,也很重要。”
他向前走出几步,背对左道奇。
“吴家在此事中闹得最欢,那便用吴广的脑袋来闹吧!”
左道奇骇然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吴广真的能杀?
在演武台上杀?
等到徐渊两人走后,苏玉婵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脸担忧的看着左道奇。
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忐忑的开口道。
“公子,徐渊前辈找你,让你很为难吗?”
第一次满是心事的左道奇似乎没有听到。
苏玉婵不得不再次开口。
“公子…”
“恩?小蝉儿叫我?”左道奇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苏玉婵身上,苏玉婵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左道奇摇摇头,面容平静,只是微微带着些许冷然。
“没事,只是一些举手可做的小事罢了。”
他之所以迟疑,只是因为想要杀吴广,在至仙神龙为裁判的情况下,很难办到。
除非…
他暴露命权的手段。
不断的击伤吴广,在最后的时候,以命权引爆全部伤势,让其在最后一刻毙命。
但这样莫测的手段,一定会引得天下人研究,吴家更不必说。
“公子,你要是真的很为难的话,不如…就去南苏城吧。”
苏玉婵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一开口就是让左道奇跑路。
左道奇瞬间决定下来。
自己有很多的后手,击杀吴广之后,暴露了又能如何?
难道会觉得自己不是徐宁与熊熙的对手?
还是担心得罪吴家?
自己无论杀与不杀,从阵营上来看,在单独遇到自己的时候,吴家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吗?
既然如此,演武台杀人,不过尔尔!
这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历经坎坷,入宫时的小心翼翼,在皇帝面前的惊心动魄,如同走在钢丝绳上一般,再到后来被左崇算计,千里逃亡…
他也算走南闯北,得罪的人也太多。
吴家恐怖吗?
但对他而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
风。
冷风。
残酷的冷风。
这样的冷风,在如今尚处六月的季节显得格外不寻常。
姬灵舒站在含元殿外,面容平淡中带着冷漠。
一路的疾行,从湖州到京都城,连夜赶路,回到宫中,她面容丝毫不见风尘仆仆的感觉,其面色依旧红润。
她很少与姬灵隽见面,与这位皇兄的关系,也远不如姬灵舒亲近,但姬灵隽给她下令,她还是会过来。
昨日秦宗之事他已经知道,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见过皇兄。”姬灵舒看着座上的正明皇帝,屈身行礼。
其姿容之绝,哪怕是姬灵隽如今贵为人间九五,在此刻也不由微微失神。
“朕有过,竟不知道灵舒已经出落的如此美艳。”
姬灵舒露出一抹浅笑,只是淡然的看着姬灵隽,若非其行礼的动作,多半瞧不出一点其对皇帝的尊敬。
“皇兄说笑了。”
“没说笑。”姬灵隽面色微微严肃了些许,随即看向姬灵舒,带着一丝渴求的说道。
“皇妹,皇兄知道你因为年少时一些不好的事情,心中一向喜欢自幼,但如今…东南一带的诸多宗门太过猖狂…”
姬灵舒忽的开口。
“皇兄想让我联姻?”
姬灵隽断然摆手,“不可能,朕年幼时命也不好,自母妃走后,诸邑皇姐大我六岁,在我心中,如母如姐,那年皇姐被父皇嫁去东南,皇姐一直在哭,我也跟着一直哭,直到太子哥哥来告诉我,皇姐要嫁人了,我应该高兴,皇姐也是因为激动而哭,但直到那日与太子哥哥他们一起送皇姐上了花轿,朕便一直在想,皇姐那日的眼泪,真的是因为开心吗?
朕想了十几年了!终于明白了。
自那年登基开始,朕便发誓,自朕始,我大晋不联姻,不妥协,四方有敢陈兵者,皆战!
所以东南挑衅朕,父皇为大局忍了,朕不愿意忍!
皇妹问朕是否想要让你去东南联姻,绝对不会!”
姬灵舒微微抬眼,有些讶然的看着自己这位只是凡人的皇兄。
“有些事情,总是这样,朕知道你与左卿关系深厚,但东南需要一位强有力的皇族,宗人府的人,皇兄信不过,朕能依靠的,只有你跟容儿。”
姬灵隽言语间满是真诚,带着些许渴求。
“朕希望你能够早点去东南!”
姬灵舒似早有预料,面色平淡,她只是点点头,“皇兄有令,皇妹自然会倾尽全力。”
姬灵隽面上浮现一抹激动。
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自己这位皇妹背景深厚,被太皇山派来了护道者,这样的一个公主,便是他最好的帮手。
所以他才会求姬灵舒。
姬灵隽说完,认真的看先姬灵舒,“皇妹做好了东南那边的事情,待来日回到京都城,这世间一切,朕都答应皇妹。”
姬灵舒轻笑一声,“真的是一切都可以?”
姬灵隽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一声。
“皇妹所想,朕皆能满足。”
姬灵舒闻言,双手合拢,屈身行礼,随即说道,“皇妹不会辜负皇兄的信任。”
从含元殿走出来。
姬灵舒站在含元殿前的亭子中,伸手抚在栏杆上,目光清幽。
扭头看向太监人来人往的含元殿。
“皇兄,你怎么知道,那个位子,我坐不得?”
少女眼神清冷,但言语间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极端,也许在姬灵隽那日想让她去东南的时候,她便对这位皇兄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人生在世,她所经历过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冷宫之中。
娘亲是她少有的羁绊,左道奇是将她带离黑暗的阳光。
姬灵隽让她离开阳光,在她那日之后,她心中已生杀意。
只是,弑兄夺位,她现在把握不住。
但快了…
从东南回来,她就有把握了。
有意见的,杀了就是。
杀人而已,五年前叔父就教过她了,她应该不缺乏杀人的勇气吧?
而且到时候叔父也会帮忙的吧?
快了……
一切都会很快就过去的。
等到从东南回来,叔父会大吃一惊吧?
姬灵舒想着,嘴角浮现一抹微笑,笑若芙莲,百花盛放,只是下一刻,她皱了皱眉。
‘皇帝不会喜欢花儿吧?’
百花瞬间枯萎,生死寂灭,于一念之间。
但若是仔细去看,无论花开还是花谢,似乎都并非现世之物,但也不像是幻象,而是…
武者意境?
她心情重新恢复平静,向远处走去。
“灵舒出去一趟,心情很好?”
在回到雏凤宫的时候,玄妙真人有些好奇的看着姬灵舒。
姬灵舒抬起脑袋,“有吗?”
“有啊,你走路的样子都变了。”
姬灵舒浅笑着,“姨娘真是奇怪,走路能体验心情的变化?”
玄妙真人也笑了。
随即心中微微放松了下来。
看来皇帝找灵舒,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了。
“还要去湖州吗?”
“不去了,叔父反正会夺魁,看与不看已经无所谓了。”
玄妙真人这次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姬灵舒对左道奇的感情,竟然会不去看他夺魁的时刻?
这样的荣耀场面,灵舒竟然不想去看了?
是皇帝给的压力吗?
玄妙真人眯了眯眼睛。
……
对于第五日的战斗,左道奇其实依旧没有太大的期待。
在真正的悟道生死之道源后,这些台上并不算出众的所谓天骄,其手段对他的帮助已经不大了。
只是今日台上,有个故人。
今日之战的四个参战者。
东南薛家薛龙城,对战东境韩家韩如雪。
西境拓跋家袁震,对战西北散人顾展南。
左道奇就是冲着袁震过来的,虽然袁太师有太多的秘密,其人参与了张维正与姬无极间的博弈,且参与的很深,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姬灵隽逼死袁太师,在左道奇眼中,很难想象是因为姬灵隽给予的压力太大。
毕竟袁太师乃是三朝老臣,其修为超乎寻常,其心性沉稳以及手段,决计不是姬灵隽一个初登大位的稚嫩皇帝所能对付的。
左道奇便一直在猜测,袁太师到底因何而死。
是姬无极的逼迫?还是张维正的压力?
事实上,迄今为止,他甚至看不出来,袁太师在姬无极与张维正两人中,到底站队的是谁?
虽然袁太师的剧本中,有为宫中的姬无极做事,但这就能代表他的站队吗?
左道奇不确定,所以对于袁震,他是有着些许物伤其类的感觉。
袁震效忠旧太子,必然是袁太师的主意,其人与自己何其像也,都只是两个棋子罢了。、
所以左道奇想要看看袁震,看看这个昔日在京都城中,想要向自己挑战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