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陌南秧从牢里逃出来这件事儿,说实话,秦慕泽心底,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无论她爱他也好,恨他也罢,只要她还能继续在他的世界里出现,那他的世界,就能焕发出光彩。
当初,其实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头,他就能把她困在手掌心,一辈子都不让她飞出去,可是当他看到躺在废墟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陌南秧的时候,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囚困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守着一颗死了的心,有什么意义呢?
一重一重的打击,把她摧残的已经不成人形,他是可以重新拥她入怀中,继续诉说着那些或真或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他是可以继续骗她,可是她会继续相信吗?
就算她自欺欺人的信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还补得好吗?
补不好了吧?秦慕泽细长的手指,沿着白玉桌的边沿,从桌角,一路滑倒了白玉桌的另一角,狭长的眸子,轻微的垂着:既然补不好的话,就全部捏碎好了。
只有捏碎了,那些刻在上面的撕心裂肺才会消失,只有捏碎了,那些如影随形的痛不欲生才能泯灭,只有捏碎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能重造!
他不想把她关起来,看着她日渐消瘦,看着她原本明媚如冬日初阳的眸子逐渐失去生机,变成一片沉寂的死灰……
然后他苦苦哀求,她却无动于衷,最后他认命了,放弃了,终于给了她自由,她却心已成灰,一心向死……这样老掉牙的剧情,也就煽情的电视剧能演的出来,骗观众几滴同情的眼泪,聊以慰藉罢了。
这样的苦情戏,他演不出来,也不想演,所以,站在废墟里,居高临下的望着躺在地上的陌南秧,他改变了主意。
那就让她去恨吧,他想:虽说恨不是好情绪,可好歹也算得上是一种执念,有了这份执念,她就能咬着牙挺下去,挺得下去,她就成功了——他也就成功了。
所以,他收起了满目的心疼,他忍下了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让寒冰把一腔热血死死的封起,让冷漠,成为他眼底唯一的情绪。
“这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的狼狈?”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她该愤怒的,可是她没有。
她眼眸哀伤,挣扎着挤出了一抹微笑,委屈又难过的看着他,声音沙哑的开了口:“他们都说,你是在利用我,利用完了,就不要了……我不信,所以我想回来问问你。“
心,有一瞬间,突然软了,寒冰化成了一滩水,一滩又酸又涩的水,浸得他整颗心脏,都要碎了。
傻孩子,你干嘛到现在,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呢?你该愤怒,你该怨恨,你该咬牙愤恨的谩骂,然后甩手离去才对……
可你怎么,依旧眼神澄澈,面容乖巧,好像只要我回答一声“不是”,你就能重新投入我的怀抱,从此天荒到地老,你不离,我不弃,就这么一直走到永远……
秦慕泽闭上了眼睛,抚着白玉桌沿的手,突然握紧了,形状优美的骨关节突兀出来,泛出好看的青白色。
山无棱,天地合,仍不与君绝的爱情,说他心底没有动容,那是骗人的。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理智还尚存,他知道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心底,其实早就相信了这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
也许会痛吧,也许会哭吧……他得把她赶走,他必须把她赶走!
她总会飞回来的……他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哪怕下一次她飞回来的时候,是来要自己的命的……
他们的羁绊太深,爱没有了,还有恨,恨没有了,还有仇……这些人世间最为激烈的情感,终会把她带回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狠下心来,面色平淡的从故事的开头开始讲起:精心算计的一场相遇,步步为营的一场爱情,悉心调教的朝夕相处……
最后,她终于走了,他把她赶离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从此失去了色彩。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而且,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回来的!
想到陌南秧使的小计谋,秦慕泽就不由的扬起了嘴角,他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监狱摄像头传送过来的影像,影像里,陌南秧正在倾着身子往后倒去。
其实,她这主意里还是有很多漏洞的,比如:姐妹帮那么张扬的帮派,若是想收拾陌南秧,何必躲在墙角里收拾呢?而且作为摄像头唯一的死角,那个墙沿是很小的,根本放不下太多人,白云棋根本不可能因为疏忽让陌南秧受伤。
当然,最直接的漏洞,就是——犯人入狱之前,是要进行体检的,陌南秧当时若是被检测出来怀孕的话,狱长不可能不跟他提。
不过,她赢就赢在抓他的心思,抓得尤为巧妙上。
自己的女人孕期血崩了,肚子里的孩子在不抢救久保不住了……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试问有哪个男人还能保持理智?肯定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便派人去抢救自己的妻儿。
其实当时派人过去把陌南秧送到南院的命令,已经到了秦慕泽的嘴边,不过没想到裴御已经提前下了,秦慕泽这才松下一口气了。
提着的气一松,他的脑子也开始转起来了,恍然想起了入狱前的体检,瞬间明白——上当了!
不过,上就上吧,以后过招的机会多的是,这次,就先让她尝个甜头,赢一赢吧。
秦慕泽细长的眼尾似笑非笑的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女护士,冷声道了句:“起来吧。”
这两个女护士,就是陌南秧放回来给秦慕泽带话的女护士,裴御派去的人,大部分都是男人,就这么两朵鲜花,陌南秧向来不喜欢为难女人,所以便放她们两个回来了。
两个可怜的小护士,结结巴巴的把“女绑匪”陌南秧的话重复了一遍以后,就一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目光所能触及之处,只有秦慕泽的鞋底,所以她们也拿捏不准自个儿老板如今的心情,只能忐忑不安,如履薄冰的跪着。
如今,终于得到了起来的命令,两个小姑娘如获大赦,终于松下了口气。
“去裴总哪里走一趟,他会问你们一些问题。”秦慕泽低声吩咐道:“下去吧。”
于是两个小姑娘便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秦慕泽斜身靠在白玉桌上,他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窗,从窗口,能看到天上绵白的云,和地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以前让他生厌的这一切,如今,竟变得有些可爱了。
秦慕泽的嘴角,噙了丝丝笑意。
他伸过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勾起了白玉桌上摆着的高脚杯,然后举着高脚杯,对着远方的天空,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南秧,别来无恙。”
此刻,被秦慕泽敬酒的陌南秧,正在美人儿入浴,一片旖旎。
为了把戏演的够逼真,她藏在肚子上的血包的量,可是足以把她浑身上下都浇个遍!
如今,她腿上,裤子上,肚子上……全是粘稠的血液,那黏糊的感觉,简直比第一次来亲戚,不懂如何用姨妈巾的时候,还要惨烈!
而且这些血黏在身上,不仅感觉十分的难受,而且味道也分外的迷人……陌南秧忍了一路,如今好不容易到了白家,自然要第一时间冲向浴室,好好的“洗刷刷”了。
白家的浴室虽然不如陌南秧以前家里的浴室那么大,那么舒服,但是比起监狱的公共澡堂,那简直是人间天堂!
许久不曾好好的洗过澡的陌南秧,在浴室里一墨迹,就墨迹了两个来小时,墨迹完以后,那么问题来了——洗完澡以后,她该穿什么?
之前穿的血淋淋的囚衣,自然是不能再穿了,而白云棋好像也没给她拿换洗的衣物。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裹着浴巾出了浴室,心想一会儿找白云棋借一件儿衣服,先随便穿穿,以后买了再换。
陌南秧出来的时候,白云棋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客厅里有声音,陌南秧便裹着浴巾,湿着头发,懒洋洋的走到客厅去找白云棋。
“小白,你家有没有备用的浴衣什么的?或者你的睡衣也行……我在浴室找了一圈儿,只找到了浴巾……”陌南秧还以为客厅只有白云棋一个人呢,所以没多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儿随意的问白云棋道。
谁曾料想,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咳嗽声……那咳嗽声……好像是个男声……
刚刚正在擦头发的陌南秧并没有看到坐在白云棋旁边的,单手抱拳捂在嘴边,脸颊微红,尴尬的咳嗽着的,白云棋的哥哥,白云湛。
而他这么一咳嗽,陌南秧想装作没看到他,也难了。
嗯……陌南秧正在擦头发的手,僵在了原地,她挑了下眸子,细长的眼尾,若有若无的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神色诡异的看向她的白家兄妹,柳梢儿一样秀气又好看的眉,皱起来了。
现在的场景……似乎好像……有点儿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