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迦赶在放假的最后一天把作业写完,要背诵的课文却没来得及背,开学第一天还忘记戴红领巾,不但被值周生扣分,还被老师拎到楼道罚站。
早在几天前他就和穆温然交换了电话号码,晚上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就给穆温然打电话。这一来二去,晚上这通电话倒成了习惯。
穆温然所在的初中是封闭式学校,周六日放假,其余时间不能带手机。
路迦本以为会很长时间联系不到穆温然,可穆温然说手机他会带,路迦要是想打电话,直接打过来就好。
穆温然上初中几乎天天带着手机,终归还是期盼能接到楚悦打来的电话,哪怕电话那头的人从来都只会跟他哭诉抱怨。
后来他带电话的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路迦,那孩子会挑好时候,特意在他放学后才打过来,问一问题,说一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穆温然有种云养孩子的错觉,这种电话联系一直维持到月末,路迦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打过来。
穆温然理所当然地以为路迦是厌倦了,这还挺正常的,新学期开始,同学们又可以时常见面了,路迦没道理会一直黏着他。
四月开春,周六早上,穆温然接到路迦打来的电话。
路迦:“喂?哥哥你还在睡觉吗?”
穆温然:“没有。”
“哦哦那就好。我上个月手机没费了!三十块钱!我都没敢和舅妈说,白奕又不借我电话。哎,我本来想你给我打过来,我能跟你说一下,结果你一直没给我打……”路迦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问,“哥哥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他以为穆温然很忙,才忘了给自己打电话。
“傻。”穆温然本来只是在心里想,却没忍住轻声说出口。
“啊?”
“没什么。”穆温然转了转手里的笔,“最近是比较忙,以后就不会了。如果下次你没打过来,我就给你打过去。”他很少说这种话,这算是承诺了,而穆温然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路迦连声说:“好的、好的。”
穆温然又问他:“你作业写了吗?”
路迦那边没声了,过了几秒才讷讷道:“我想……我打算周日再写。”
“要来我家写作业吗?”
路迦内心挣扎,他今天很想出去玩,可又很难拒绝穆温然,“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家啊?”
穆温然以为他是害怕穆章成,“嗯”了一声说:“今天保姆也不在。”
路迦立刻责任心爆棚,说:“那我去!”
“自己认识路吗,用不用我接你?”
“认识,不用,我坐公交去。”
挂了电话,路迦把作业塞进书包里,舅妈问他干嘛去,他说去找温然哥哥写作业。
路迦少有这么积极写作业的时候。
舅妈冲坐沙发上看电视的白奕喊:“白奕,你哥都知道写作业了,你还杵那儿看电视?”
白奕被训得莫名其妙:“他写作业就写呗,关我啥事啊,我又咋了?”越想越委屈,他把抱枕一摔,恶狠狠念了一句,“路迦!”
玄关有个衣架,把坐地上穿鞋的路迦挡个正着,听到白奕叫他,路迦把头往外一探:“你叫我啊?”
白奕被吓一激灵,又摔抱枕:“你讨厌死了!”
路迦咯咯笑:“你咋跟个小女生似的。”
“滚蛋!”
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路迦常常坐公交车去穆家,穆温然偶尔也会来白家接他。
穆温然第一次去白家,听到路迦管白母叫舅妈,看到沙发上路迦经常提到的白奕,几乎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路迦从没说过自己的父母,就像穆温然从来不提他的母亲和穆温丞一样。
一个是无从怀念,一个是不愿提及。
这让他有种扭曲的归属感,终于彻底将路迦拉进自己的阵地。
路迦的舅妈,也就是白母很喜欢穆温然,长那么精致又懂礼貌的少年,鲜少会有人不喜欢。可白奕却很敌视他,大概小孩子心思敏感,穆温然的言行都让他感觉不舒服,又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
他把这事说给路迦听,路迦却是不信,只说:“你自己长得像猴,还不允许别人笑起来好看啦?”
白奕立马炸了,把穆温然抛到脑后,追着路迦满院子跑。
他其实有些心虚,之所以会敌视穆温然,还是因为穆温然分走了他哥的太多注意力。
路迦上六年级时,穆温然曾去过他们学校,站在操场的铁栅栏外,给被老师留下改作业的路迦送午饭。
路迦一看到他手里拿的汉堡薯条就大喊:“哥、哥!我这儿呢!”
穆温然透过栏杆,摸一摸路迦的脑袋:“小孩子吃的玩意,你少吃。你这是第几次被留堂?”
路迦自动忽略了穆温然的问题,接过食物乖乖说了句“谢谢哥”。
路迦经常被留堂,穆温然却不是每次都有空给他送饭,送过一两次,穆温然就被路迦同班的女生给记下了。
无论是什么年龄,大家好像都希望能有个哥哥或姐姐可以宠着自己,更何况穆温然还长得好看。路迦那阵子可受女孩子欢迎,女生总拉着他,让他说一说穆温然的事。
路迦傻得很,可劲夸穆温然,还说他成绩好。这让女生们更加惦记,常常问路迦:“你那个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白奕在一旁听得冷哼:“什么哥哥,假的哥哥。”
路迦和穆温然又没有血缘关系。
女生们不乐意了:“你又没有哥哥,你懂什么啊?”
班里的同学都不知道白奕和路迦是兄弟,一开始是白奕不愿意承认,也逼着路迦在班上当做不认识他。
他提出这要求时年纪还小,满心以为路迦会生气会揍他,可是路迦没有,默认了。那之后有很多次,白奕想开口说他只是在开玩笑,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从没有把路迦当做外人,在他眼里路迦就是他哥。这话他从来没说过,不敢说,怕路迦笑话他,怕路迦翻旧账。
于是就这么拖着误会着。
六年级的寒假,路迦每天都要去穆家写作业,刚开始路迦还动力满满,越到后面越坚持不下来,一周过去,他甚至为了不写作业赖床装死。
穆温然没有等到人,直接去白家找人。
白母帮他开路迦屋的门:“他说他头疼,可能有点感冒了。”白母说完又用气音说,“装的。”
穆温然了然的点头,进了屋。
屋里路迦把被子盖在头上,听到动静十分虚假地咳嗽了两声,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路迦往床里面扭了扭,拍拍自己旁边:“坐。”
穆温然坐下。
路迦抓紧被子,目不转睛看着穆温然。
穆温然:“你紧张什么?”
“不紧张,哥哥。”
“还头疼吗?”
“现在不疼了,哥哥。”
“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没有啊,哥哥。”
“……不用每句话都叫我哥哥。”
路迦撒了谎,面对舅妈还好,面对穆温然就紧张的不得了,那声“哥哥”便不自觉带了出来。
穆温然也没有要戳破路迦的意思,他的确逼得太紧,路迦能老老实实跟着他写一周已经很不错了。
见穆温然迟迟不说话,路迦眨了几下眼睛,又一闷头缩回被子里。
穆温然等了一会儿,看被子一耸一耸,愣了愣轻推推被子:“哭什么?”
路迦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个“1”,“就一天,你让我休一天,我明天保准写作业,求求你。”
“我没说不行,快起来,别闷在被子里哭。”
路迦从被子里爬出来,顶着一头起静电的头发坐在床沿,眼睛红红的叹气。
“我也不是不想写,但是……哎太累了。”路迦扭头看穆温然,“太累了。”
穆温然随着他:“嗯,太累了。”
路迦:“我要向你坦白。”
穆温然:“什么?”
“我压根没头疼……也不是,我一想到作业就头疼,我上周写了好多,晚上你还让我写两页寒假生活,第二天又检查我……”
越着急越算不对,越心烦越写错,路迦昨天晚上写着写着就掉眼泪,晚上睡觉梦到的都是体积面积平方立方。
穆温然不太能理解路迦的痛苦,但还是说:“以后晚上不留作业了。”
路迦很知足:“我谢谢您。”
“是‘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最后穆温然尽可能放宽了时间,把路迦的作业改为两天写一次,周日还给休息。
白母开玩笑说:“就应该严着点管他。”
穆温然笑笑摇摇头:“不了,他会哭的。”那团子实在太爱哭了。
路迦在过年前就把作业写完了,年后天天往穆家跑。
穆温然问他不和朋友出去玩吗,路迦扁嘴:“都补作业呢。”
春天短暂,转眼就是夏季,小孩子真的是说长大就长大,转眼路迦就要上中学,穆温然也该上高中。
路迦成绩摆在那里,只能随地区分配上指定的中学,穆温然则不一样,他成绩好,有很多种选择。
穆章成向来不管这些,在他看来选好大学才重要,至于高中,他只说让穆温然自己考虑好。
穆显这个做二叔的倒是显得上心些,问穆温然想好去哪了吗。
穆温然说去楠湘,穆显立马想到路迦。楠湘是分初中部高中部的,白奕和路迦应该都在那里上学。
在穆温然看来选择哪里的高中都一样,他们初中管得严,现在没有人拘着他,倒不如选一个离路迦近点的学校,方便照顾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