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我说的网上的关联,亲爱的表弟,博物学只是我的爱好,我的事业仍然在东印度公司这里……两年前公司就已经有探险船队去搜寻澳洲本土了,但至今仍然一无所获,无论在印度洋还是太平洋上,除了发现满是丛林的岛屿和原始的野人外没有丝毫澳洲人存在过的迹象”
“也许要在大西洋上试试运气,毕竟他们如此了解我们欧洲,还有圣教的教会,有可能澳洲本土离我们并不太遥远、”
“也是一种可能。他们自称是澳洲人。说来奇怪。按照我请教过的最有文化的中国人的说法:中国字里的‘澳’是‘大的岛屿’的意思。‘洲’是一片巨大的大陆的意思。两个词加在一起,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来自一个巨大如‘洲’的大型岛屿呢?”
“表兄,您可太会联想了!”
“哈哈,您应该想到,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使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的。”巴斯滕说,“我猜测的是风暴角(好望角)东北三百里格的那个大岛(马达加斯)有可能是澳洲人的故土,那个大岛比法兰西还要大,葡萄牙人一百年前到过那里,但只在很小一部分区域活动,有很多没探索的区域有可能就是澳洲人的本土。”
“为什么不是二十年前我们的同胞德克·哈托格探索到的加里曼丹岛以南的那个岛屿呢?虽然没有探索到全貌,但是从已知的航迹看,它非常大。”
“这也有可能。不过根据他的报告,那地方很荒凉,就是一片荒漠。”
“也许在内陆有完全不同的模样呢。”
“是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组织起探险队去这些地方进行全岛搜索。”
“伟大的探险活动!到时一定也要让我也参与进来,亲爱的表兄!”
“非常欢迎你,但首先,这种规模的全岛探险活动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持,没有公司的支持我个人是负担不起的。眼下我们还是好好考虑对付那些影响生意的中国人吧。”
“澳洲人会认为在我们北边的那些中国人和他们是同胞而出手相助吗?”
“我个人的判断是不会。正如刚才所说,虽然澳洲人和中国人有很多的共同点,但他们之间的精神和文化差异已经非常之大了。况且他们自己都在和大陆上的中国人作战,为什么会来管这岛上的中国人的事情呢?你不用担心澳洲人会来打扰到我们要做的事情。”
“那就好!”阿尔曼德仰头就将杯中的格瓦斯一饮而尽,“请再来一杯,这冰凉的饮料喝下去真是太舒服了。”
巴斯滕当即关照仆人拿新的来。阿尔曼德有些奇怪,问道:“表兄,安娜呢?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她呢。”
“她被我狠狠地抽了一顿,关在房间里了。我关照仆人每天只给她一杯水和一块面包。”
“她又惹您生气了?”阿尔曼德说。
“她跑出去和澳洲人一起出海,到了拉布安岛。”巴斯滕先生显得火冒三丈,“她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跟着外人出去,在海湾里出海,游逛。不管我抽她多少回,她都不会长一点记性!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上帝作证,下次她再敢这样,我就会用抽奴隶的牛皮鞭子打到她起不了床!”
“你别生气了,亲爱的表哥。”阿尔曼德说着似乎在考虑什么,“我想,她应该有十四或者十五岁了吧。”
“是的。”巴斯滕余怒未消,“上帝,自从她成了少女之后,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既然她已经十五岁了,您不考虑为她安排一门亲事吗?在荷兰,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可以出嫁了。”
“在加里曼丹岛上,我把她嫁给谁去呢?”巴斯滕双手一摊,“这里连欧洲人都没有几个。就算我不嫌弃英国人,但是商人和船长都是有家室;嫁给一个士兵吗?他能不能活到退伍都不好说。”
“但是等您完成这个合约回国的话,安娜要多少岁了,难道您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还会有人愿意娶吗?再说了,您的妻子就算愿意承认她,但是拿出一笔丰厚的陪嫁恐怕会不太乐意吧。”
巴斯滕没有说话,显然表弟的话正中要害。”
阿尔曼德趁机说道:“我看,您何必非要把她嫁给一个欧洲人呢。她这样的混血女孩子,在欧洲原本就不受欢迎,恐怕您得倒贴一笔很大的嫁妆才能把她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破落户。还不如在本地就把她嫁出去。”
“你是说,嫁给本地人?”巴斯滕已经开始摇头了。
“我知道您看不上本地的土著,不过这里的中国商人很多。您知道他们大多聪明又能干,而且积聚了丰厚的财产。您把安娜嫁给他们,不但让她有个可靠的伴侣,还能收获一笔丰厚的嫁妆……”
阿尔曼德的话还没说完,巴斯滕就摇起了脑袋:“可他们都是异教徒。嫁给异教徒,这……这怎么可以……”
“表兄,您和她的母亲难道在上帝面前举行过婚礼?她生下来之后您为她举办过洗礼吗?”
这话一下子就问倒了巴斯滕。
“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表兄,我知道您很爱这孩子。她毕竟是您一手带大的女儿。可是她已经长大了,短期内您不可能带她回国去。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某些坏蛋当作奴隶掳走或者拐卖。到时候您还能剩下什么呢?把她嫁给一户好人家,至少让她有个可靠丈夫。我想,您在本地肯定有很多认识的中国商人。”
范巴斯滕不得不承认表弟的话很有道理。他原本也考虑过安娜的婚事,只是考虑来考虑去总觉得没有合适的对象。表弟这么一说,倒给了他茅塞顿开之感。
“您说得有理。这样的安排对她似乎更好些。只是她的灵魂……”
“我想,中国人不会在意她信仰什么。中国人对宗教并不热衷。您的安娜最多需要向丈夫的祖先供奉祭品而已。关于这件事,我个人觉得这不算是偶像崇拜。毕竟连天主教徒们都认为这不是。”
说到这里,阿尔曼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其实除了本地的中国商人,您还有一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
“澳洲人怎么样?”
巴斯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听说他们很多都是单身男性,如果你提出来,我想他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同意。如此一来,您还可以和澳洲人建立起一种特殊的关系。公司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安娜从法律上来说并不是您的女儿。”
“好吧。我考虑你的建议。”
就在他们高谈阔论的二楼的一间卧室里,门窗紧闭,窗帘低垂。一张木床上,安娜正趴在凉席上百无聊赖。
从拉布安岛回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每天只有一块面包和一杯清水。房间里的书籍和绘画也被扫荡一空,只留下一本荷兰语的《圣经》。
挨打对她来说已经不第一回了,每次她这样外出冒险回来都少不了挨一顿打。她不怕这个,但是把她关起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看书,不许她在客厅听着那些远来的水手和商人讲述奇闻轶事,这才是她难以忍受的事情。
安娜从小就喜欢商馆的气氛,各种各样带着海水气味的男人来来往往,和父亲聊着天,说着他们的见闻。她总是会听得入迷。有时候她会插嘴问上几句。男人们也乐于回答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的问题。
学会阅读之后,她热衷于阅读父亲的藏书:除了各种祈祷文之外,大多是各种海外航行、经商和探险的报告。在别人看来这些枯燥乏味的描述文字,她却获得了极大的乐趣,仿佛周游了全世界……
正是小时候的这些经历,她长大之后有了一颗对大海,对探险事业憧憬的心。她经常在码头和海滨游逛,和水手商人们攀谈,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远来的奇异货物。然而父亲是很不赞成她的“冒险”,后来干脆是严加禁止。不过,这实在难以遏制她对航海冒险的向往。虽然年岁还小,但是安娜还是抓住一切机会溜出去实践她的理想。
对于澳洲人,她的兴趣并不比父亲小。澳洲人给东印度带来了太多的变化。市场上充斥着澳洲货。公司的船只为澳洲人运送货物,为澳洲人采购商品,澳洲汇票在商人们手里流通。许多人因为澳洲人发了财,也有人因为他们破产;人们讨论起最近的生意和时局的时候,也总是会提到“澳洲人如何”或者“澳洲人会怎么干”。
原本她很打算趁着澳洲人来访,还住在商馆的机会,好好的向他们打听一下澳洲的事情。问问那些关于澳洲关于他们占领的“临高”的城市的描述是不是真得。顺便还要参观下他们的黑色大船和喷着黑烟的快船。
然而回来之后她就被关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澳洲人办完事之后扬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