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轻巧的风吹着长空之上的闲云,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照不散人心头上的晦暗。
一座废旧的破庙,造型笨拙的山神塑像早已经倾颓,只留下落满灰尘的半张身子还竖在那里。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蛇虫鼠蚁此刻正在阴影里狂欢。
曾墨周举起一旁的葫芦,将清冽的酒浆灌进嘴里,这人世间最炽烈的浊酒也无法麻醉步虚高手的心神,只不过是在他心头燃烧的悔恨上浇了一勺热油,让那痛苦来得更加猛烈。
这一夜注定是属于失意人的。
他的胸口处有着一处明显的刀伤,仿佛千足蜈蚣一般蜿蜒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连绵到了小腹的位置,鲜红的嫩肉不时还会溢出来一两滴鲜血。
这是冯不行留下的刀伤,五品武夫那凝练的拳意此刻贯透在伤口之上,而能疗愈这伤口的唯有时间。
七日了。
自从建康城中风云变色已经过了七日。
而每一天对于曾墨周来说都如同在地府之中煎熬。
苏规的杀手和刺客几乎无孔不入,而自己的行踪更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不管曾墨周赶到哪里,几乎过不了片刻,就会被苏规派出的手下追杀。
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来自于老苏。
曾墨周看着自己左手,左掌心的位置上有一道浅浅的指痕,而正是这一道指痕成了他的枷锁。老苏的随手一指几乎完全影响了他的法力运行,甚至就连往日得心应手的法术神通现在用起来都会有所纰漏。
而这对于精通幻术的曾墨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真幻之法,就像是踩着刀锋跳舞,只要差之毫厘,那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刻的曾墨周身遭重创,即便在一众五品的围攻之下也只不过争出一个喘息之机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上的刀伤依旧传来剧痛,让他心神不宁,曾墨周不知道自己还能喘息多久,冯不行统领的缇骑刺客或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甚至可能更糟糕,也许老苏已经抽出了时间,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
曾墨周望向不远处的残破山神像,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一个丰盈到了有些扭曲的白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残破山神像的顶上,它幽绿色眸子仿佛是燃烧着的鬼火,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的眉心。
就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曾墨周看着那头白猫,周身气息牵引,仿佛面对了什么了不起的敌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
吱呀。
破庙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麻衣的陌客挥袖震开了已经朽烂大半的庙门,他身后背着四柄颜色不同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绘画着仿佛如蛇鳞一般的纹络,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曾墨周。
“你们终于来了。”
曾墨周举起手里的葫芦:“再晚些时候,我的首级就要挂在朱雀门外了。”
带着银色面具的剑客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对面,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气势,就好像任何接近他的东西都会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一般,当他迈开步子之后,破庙之中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周围静到曾墨周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
那头肥大的白猫缓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老祖说过,如今的中土只有几个人值得他老人家留意,苏规便是其中之一。天人印这等拳意印在你体内,能够不断干扰你运用法力,更是可以封固你与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联系。你即便是步虚高手,如今的战力还剩下几成?更何况现在又有冯不行衔尾追击,现在的你可挡不住他的寂灭刀意。”
白猫的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特别是声音中那种对无穷众生的恨意,更是让人听之毛发耸立。
“如果你们是来跟我说风凉话的,那便不必再讲了。”
曾墨周望向那个身背四剑的道人:“当初大梁开国之时,玉景道便在背后支持。开国之后,更是世代受朝廷供奉。这么多年来,不管你们要什么,朝廷都不曾亏待,如今姓苏的想要让山河变色,你们也要袖手旁观吗?”
那道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眼中只有一片淡然。
白猫发出一阵沙哑的嘲笑,那声音钻入曾墨周的耳中,让他心中更加愤懑。
“哈哈哈,曾墨周,你仔细想想,前朝难道不也是玉景道在背后支持才得以建立的么?不要说你们大梁与前朝,就是自从中古之后,南边哪次改朝换代没有玉景道的身影,你居然指望他们?”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知道玉景道有太上忘情之法,任何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对于这些家伙们来说都是应该摒弃的干扰。白猫言语之中的讥讽对于眼前的道人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的问候,根本不会在他心中升起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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