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不断问候楼下事物的祖宗八代,希冀着它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但事与愿违,我身上的水逆标志又一次发挥了逆转的效果,那东西在后面紧追不舍,逐渐逼近。
又爬了两层楼,胸腔的心脏已经砰砰作响,我实在没办法维系一步三台阶的速度。大口的喘气声和渐变成橐橐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仿佛魔鬼的低语。
豁出去了,我他娘倒要看看是什么鬼玩意穷追不舍。我发了狠,转过身往楼下冲去。
下楼远比上楼轻松许多,我只花了十几秒就冲回了刚刚坐过的台阶,在黑暗的迷雾中,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朝这里走来。
别让我知道你是个人。我狠狠咽了口唾沫,鬼我奈何不了,人的话我非得一拳砸他脸上出口恶气不可。
人影渐渐清晰,他好像没看见我,自顾自停在不远处。
我正准备走过去看个明白,那人手里的一个东西突然发出光,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的开机铃声。
那人拿起手机,屏幕透出的微光模糊地勾勒出脸部的大概轮廓,但我已经不需要细看了。
这人我化成灰都认得出来,这不就是我自己吗?来不及多想,我赶忙退回到上一层。
这种自己窥伺自己的感觉真叫人毛骨悚然。我掐了一下肋下的软肉,疼痛的刺激下我终于厘清一些头绪。
看来这里确实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楼梯,往上走,走到五楼就会到达三楼,反过来,三楼向下也是连接五楼。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应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局?
时间已经成为一个相对概念,十几分钟前我坐在台阶上,十几分钟后我反而在看坐着的自己。如此荒谬的场景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世界,我感觉自身的科学观念正在经受巨大的考验。
眼瞅时间又过了大半,我是一个办法也没有,心里真犹如烈火油烹。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自己和自己躲猫猫的诡异经历,无奈对付这类灵异事件从来也不是我的强项。
绝望的烈酒从我口中缓缓滑落,我甚至都想尝试和过去来一次面对面了。
突然,我心中灵光一闪,猴子之前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鬼打墙。”
对,这就是鬼打墙。之前猴子根据窗外的景象变化最后成功脱险,那我这次不妨也依样画瓢。
打定主意后,我开始思考对策。根据猴子的实践,应该要找出鬼打墙中,客观存在的事物。
客观存在,不变的东西,不变......我在口中默念几遍后,脑中掠过的一个细节就像一道闪电划破未知的迷雾。
声音。
30s后的关机铃声!
声音的远近代表着距离的远近,而我的手机,关机铃声长达十秒。也就是说,凭借声音的强弱变化,只要在十秒内找到鬼打墙的临界线,我就能够走出鬼打墙的范围。
机会只有这一次,手机关机后,我会停留在原地,之后便会意识到鬼打墙的存在。拖得时间越久,对于我就越不利。
我不清楚在这种空间中,一旦和自己碰面会发生什么恐怖的变化,因此规避的唯一方法只有尽快出去。
此时我所在的楼层是四楼,过去的“我”在三楼。和之前101-103房间号的循环一样,鬼打墙的边界应该不在中间位置。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但我也只能赌一把了。时间只有10秒,按照我全速最多能爬两层半,加上辨认声源远近还得打上折扣,应该也就两层左右。
做好准备,我心里默念时间,开始朝上走去。
约莫过了二十秒,我到达了五楼楼梯间。站在这里能否听得见手机的铃声我心中也没底,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最后一次尝试。
别想那么多了。我默默告诫自己,深吸几口气预备冲刺。
叮铃铃~
关机铃声如期而至,我全神贯注地辨认,脚下迅速更换方向。
五楼之上果然就是三楼,声音也变成从楼上传下,但强弱还是根据我的移动逐渐改变。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铃......双耳努力辨识空气中的声波,我心里也在默数倒计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正在进行狩猎的蝙蝠,为了不影响判断,我干脆闭紧双眼。
5,4,3,2,1。在倒计时即将结束时,声源方向忽的一变,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声音在毫秒间转移到了我的后方。
没等我大脑发出命令,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脚后跟猛地一转,小腿肌肉群在强力拉扯下隐隐作痛,好在身体还没失去平衡,我的肩膀顺势一带,身体向前倾,似乎那层无形的薄膜就在面前。
一系列的下意识行为使我在最后时刻忍不住睁开眼,但随之而来的一幕几乎令我感到窒息:另一个“我”与我本人四目相对。
接下去发生的事就好像有人在我脑海中按下了慢速播放按钮,画面开始一帧一帧闪过。那张脸在缓缓放大,表情也在逐渐变化,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我还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自己,看着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害怕的情绪。这人是谁?是我吗?那我又是谁?
短短一秒内,思绪百转千回,我的精神也仿佛受到无穷压力。数不尽的问题加上场景目眩般的转换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本能地防止神经短路直接烧毁主板。
在那近乎永恒又无限逼近于俄顷的时空中,我的大脑宕机了。无法思考,无法集中注意,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我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却无法辨别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我。
那种形态维持了很久,不过“久”的概念没法用客观时间衡量,它仅仅在我灵魂深处留下一枚烙印。我摇了摇发晕的脑袋,正眼看去,自己还在三楼的楼层标志前,视线中还是有一个人影,只不过那人转过身,我看清了他的脸庞。
是胖子。
胖子没有对我的呼喊作出任何反应。他机械地来回走动,走上三级楼梯,又返回原地。一直重复,好像被困在红墨水圆圈中的爬虫,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我纠结着要不要用暴力唤醒他,如果这种状态和梦游相似,那就只能等胖子的“美梦”做完。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胖子又一次走下楼,但这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口中的楠楠自语。
“要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