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冯延庭刚从私塾回来,又被赵嬷嬷叫去了隔壁。
“延庭,你这次月考考了第几名?”
张夫人是真的急切,见了面,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第二名!”冯延庭忍着厌恶,低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句。
说实话,这次月考没能考中第一名,冯延庭也很不高兴。
他自己正郁闷着,又被张夫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叫来训斥,他愈发恼恨。
“第二名?为什么不是第一名?你上个月是不是又偷懒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上进?”
“你去的那个私塾,还只是最普通的私塾,结果呢,你连头名都做不到,你、你以后还怎么参加科举?”
“……我、我要对你行家法!”
张夫人恨铁不成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丈夫还失踪着,娘家也在千里之外的边陲流放。
身边只有一个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侯府振兴的希望。
偏偏这个儿子不够上进,明明有读书的天分,却总是不肯好好学习。
他都十二岁了啊,京城最年轻的一个秀才也才十三岁。
可就冯延庭这种在普通私塾都考不到头名的水平,他能够顺利考中秀才吗?
兴许连个童生都考不中,只能不上不下的当个普通人。
不行!
绝对不行!
延庭可是侯府的嫡长子,是她张氏和侯爷的亲儿子。
侯爷那般英雄人物,就是她张氏也不是愚钝之人,他们的儿子绝不能这般没用。
“家法?张夫人,哦不,您现在已经不是侯夫人了,我应该唤您一声张娘子。”
“张娘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姓冯!”
被张夫人否定、苛责了五六年,已经长成了清俊少年的冯延庭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带着红血丝,恨恨的盯着张夫人,冷声道:“我既是冯家的子孙,您一个魏家的妇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行家法?”
张夫人被吓到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竟觉得冯延庭会扑过来撕咬自己!
太可怕了!
这孩子,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有,什么叫“没资格”?
我是你娘!
艰难的十月怀胎,闯鬼门关一般的将你生下来,你却、你却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延庭,不许放肆!”
赵嬷嬷见自家夫人先是被吓住,接着又被气得浑身发抖,顿时怒从中来。
她冷着面孔,大声怒斥冯延庭,“你知不知道,夫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一时间,赵嬷嬷竟也气得险些脱口说出真相。
冯延庭却截住话茬,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知道,夫人是我们家的恩主。”
“但,阿婆,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冯家到底欠了夫人什么?”
“我阿爷为了救夫人而死,侯府落败,我阿爹拿出全部身家来救援。”
“这几年,我阿娘险些将眼睛都敖坏了,日以继夜的绣花赚钱,来供养夫人一家!”
“……我们冯家做了这么多,天大的恩情也该能够抵消了吧。”
“还有我是冯家的儿郎,从未对夫人有过半分不恭敬。我读书好坏、上进与否,我阿爹阿娘都没有说什么,夫人又有什么资格插手?”
“难道让她无端来辱骂我、责打我,也是为了报恩?为了向主子尽忠?”
“真要说主仆……阿婆,别怪我说句难听的话,当初侯府被流放,是我阿爹出钱赎买了张氏,在户籍上,张氏等人是我冯家的奴才!”
“过去我诸多忍让,不是真的觉得我们冯家亏欠了张氏,也不是认可阿婆你的胡闹,只是我有涵养、不与无耻刁妇计较!”
“现在嘛——”
冯延庭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竟扬长而去。
张夫人猛地瞪大眼睛,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杀人诛心啊!甜甜,你这一招真是太狠了!”
小D同学开启了上帝视角,所以,无比清晰的看到了现场直播。
亲眼目睹张夫人被气得昏厥,赵嬷嬷惊慌失措。这对主仆,终于品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何甜甜无辜的摊了摊手,“千万别这么说,我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顺势而为、顺其自然罢了!”
用意识无声的跟小D同学交流,眼睛却看着大门方向。
果然,片刻后,就看到冯延庭强忍着怒意,大步进了院子。
“延庭,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阿娘在灶上煨着鸡汤呢,要不给你用鸡汤做点汤面吃吧?”
何甜甜笑盈盈的迎了出去,好一派温柔慈母的模样。
冯延庭看到熟悉的笑脸,眼睛一热,心头满是委屈,竟险些滚下泪来。
他赶忙吸了吸鼻子,将汹涌的泪意逼退,然后摇头,“阿娘,我不饿。您累了一天,歇歇吧。”
“对了,霜降呢,让她来做!一个丫鬟,连个规矩都没有!”
冯延庭把矛头对准霜降,不只是迁怒,更多的也是真的看不过这个贱婢。
哼,不就是给冯家生了三个孩子嘛,还真当是功臣?
连个侍妾都算不上,就是个丫头,偏偏有张夫人和赵嬷嬷纵容着,霜降也跟着张狂。
还有那三个庶出的小崽子,分去了阿爹对他的宠爱,冯延庭只为这一点,也很难对霜降有个好脸色。
“小丫病了,她在屋里照看孩子呢!”
何甜甜随意的说了一句,便拉着冯延庭进门:“她就是个奴婢,你是读书人,不必跟她计较。”
“阿娘,您就是太宽容了,这才纵得那些人失了分寸!”
冯延庭指桑骂槐。
只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不但赵嬷嬷听到了这句话,就连被赵嬷嬷很掐人中终于醒过来的张夫人也清晰的听到了。
嗷!
张夫人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赵嬷嬷:……
作为忠仆,她不能责怪小主子不懂事,只能怪“顾秀娘”太奸诈,居然教坏了冯延庭。
“好了,不说这些了!”
何甜甜含笑看着冯延庭,忽然问了一句:“是不是在私塾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冯延庭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转而变成有些愧疚的低落。
“阿娘,我、我这次月考,只考了第二名!”没能得到头名,对于向来优秀的冯延庭也是个打击呢。
“第二名?这很好啊,延庭你为什么还垂头丧气的?”
“阿娘,我没能得第一,您、您不生气吗?”冯延庭抬起头,忐忑的眼神中带着希冀。
“你是故意没考好?还是因为贪玩儿而耽误了学业?”何甜甜收敛的笑容,认真的问着冯延庭。
“不是!我当然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没有懈怠,只是一时失误,这才——”冯延庭赶忙解释。
他又不是傻子,或是跟人赌气,为什么要故意考坏?!
“既然不是故意的,而你也一直都在努力,那阿娘为什么还要生气?”
何甜甜又绽开笑容,伸手揉了揉冯延庭的头,柔声说道,“而且我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知道是一时大意这才错失了头名。那么,下次月考的时候,你多加仔细也就是了!”
“还有,阿娘再给你说一遍,阿娘确实希望你能学业有成、出人头地。”
“但,如果你没能做到,阿娘也不会生气,只要你好好的,阿娘就满足了!”
何甜甜的一番话,直接让冯延庭感动的无以复加。
泪水也在控制不住,哗哗的流了出来。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郑重的向何甜甜表态:“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状元,当大官,让阿娘风风光光的当诰命夫人!”
到时候,看隔壁的张夫人还有什么资格在阿娘面前摆谱儿。
何甜甜:……呃,其实也不用。
算着时间,失踪好几年的平南侯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不但自己全须全尾的,还带回了好几个蛮夷的头领,让那群化外之民归入了大周的版图。
平南侯用事实证明,他不但没有叛国,还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于是,平南侯府重新崛起,又被承泰帝派回西南镇守。
冯延庭这个侯府嫡长子也会顺利的认祖归宗,被封为世子。
他自请留在京城学习。考科举,入仕途,与八皇子相识相交,与京中的权贵子弟也关系莫逆。
后来,平南侯和张夫人又有了儿子。
因为常年分离,平南侯夫妇对于长子的感情越来越淡,反倒是宠爱年幼的嫡次子。
接着就是女主登场,冯延庭不顾父母的反对,求承泰帝赐婚,迎娶了平民出身的女主。
当然,这一部分才是正文的开始。
随后的剧情就是兄弟、父子、婆媳、君臣等等之间的争斗。
有宅斗,有权谋,有背叛,有热血。
种种经典桥段轮番上演,将一部古言种田文演绎得精彩纷呈。
但,不管后续的剧情怎样,就目前而言,冯延庭最大的苦难即将结束。
冯延庭认祖归宗,魏元娘的身份就变得尴尬。
虽然换子的事儿不是她的错,但她鸠占鹊巢,明明是个卑贱的奴才秧子,却享受了侯府的富贵,她本身就是原罪!
冯延庭宽厚,没有跟魏元娘计较,还继续允许她在侯府住着。
只是,原剧本里,魏元娘已经毁容,成长过程中,张夫人不疼爱,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真心待她。
她的心早就被扭曲了。
她知道真相后,既受不了身份的巨大落差,也受不了某些“事实”——不管是亲娘还是养母,她们都不爱她。
她就是个工具,一个帮真正贵人挡灾的可怜人。
魏元娘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便作天作地,最后终于被女主亲手处置。
当然,因为是她自己作死,女主处置她,也是无被逼无奈。
可魏元娘就真的那么该死吗?
明明她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人啊。
何甜甜想到后续的剧情,默默算着时间,觉得她的那个计划,需要加快步伐了。
“婶娘,按照您的法子,我还真的培育出了十八学士!”
何甜甜正想着魏元娘呢,小姑娘已经兴奋的跑了来。
她拉着何甜甜的手,压低声音,激动的说道:“真的是十八学士,花色、花型都跟传说当中的一模一样!”
“真的?元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何甜甜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句,“花儿呢?在庄子上吗?”
“嗯嗯,就在庄子上,我谁也没说,只告诉了婶娘您!”
元娘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的那道疤,早已淡得看不出来。
而且因为细心呵护、保养,她的皮肤格外光滑细腻,配上精致的五官,妥妥的小美人儿。M.biQUpai.coM
关键是她没有那种阴郁、自卑的气质,虽然从侯府千金变成了被赎买的罪奴,但她的气质却还是高洁、清雅,温婉中又带着伶俐,一看就是不缺爱并且教养好的女子!
“好,明天你跟我去青云观,我给观主绣了一幅画像,已经绣好了,正要给观主送过去!”
何甜甜一边抚摸着魏元娘的小脸,一边柔声说道。
“青云观?华阳观主吗?”
魏元娘一听这话,顿时兴奋的小脸都红了。
好歹也是在京城呆了几年,也因为“顾秀娘”的关系,跟那些贵妇有了来往。
所以,魏元娘听闻了很多京中上流社会的故事。
比如这位青云观的观主,虽然是个女道士,却是位尊贵人。
她原本是宫中的太妃,对当今有抚育之恩。
只是当今有自己的生母,太妃在皇宫便有些尴尬。
太妃是豁达之人,不忍心承泰帝左右为难,且她无儿无女,也无意争夺权势,便主动要求出家。
圣人既感激太妃当年的恩情,又感念她的慈爱与忍让,便给太妃造了一个青云观,还安排了大批的侍卫、宫女侍奉。
太妃一个人在青云观倒也自在,每日里赏花、吃茶,闲了就让人唱戏、杂耍,过得十分舒适。
承泰帝有时烦了、闷了,便会跑来寻太妃说话。
太妃从不干涉朝政,也不会左右承泰帝的想法,但她偶尔间的一句话,还是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京中的权贵们,对于这位道号华阳的青云观主十分推崇。
有些人看到太妃孤寂,还试图把家里的小辈送去伺候。
有的女孩儿,太妃看着喜欢,就留在观里。
而这样的女孩儿,不管之前身份怎样,只要在太妃跟前待过些日子,便会提高了身价,总能嫁个如意郎君。
于是,一些出身尴尬,或是家族遭遇变故的贵女,家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把人送去青云观。
魏元娘就听说,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妹,她们的母亲便有这样的打算。
可惜太妃眼界极高,且没有长性,很难让人抓住喜好。
这都十来年了,能够得了太妃青眼,被她留在青云观的女孩儿屈指可数。
她的婶娘“顾秀娘”,现在却告诉她,她可以带她去青云观!
可以想象,此时的魏元娘,内心是怎样的惊喜与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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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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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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