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维度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一个维度。
确切地说,是他的维度被压下去了,被倾吞了,消弭了。
他盯着地上掉落的一枚维纤弹弹壳,纯银的弹片上刻有象征维度之力的力场波图案,看上去就像一道道精妙绝伦的螺旋状的浪花。
炎晶体契咒力在中弹之后不断溢出,这类维纤弹的威力很大,里面的抑制剂是契咒能力的天克,暂时封印了他的契咒力,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他快速跑到墙角,并挥动巨刀作掩体,此时空中大概有十多只人型蝠翼的恶魔。
宋远瞻觉得自己有点虚弱,他的维度完全被孽物的维度倾吞,周围潮湿阴暗的青色砖体充满着黏湿的恶臭,无法用人类的任何一种建筑风格去形容,完全违背几何常理地堆砌起来。
那些怪物振翅的声音充满着不详的邪恶,如此真实的在耳边扑腾响起。它们用类似人类的眼神看他,向他逼近,嘶哑的嗓音非人非兽,一切声音,气味都如此真实的存在着,宣告这个世界还有着无法解释的诡秘存在。
直到今天他都无法做到面对这些的时候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我都在克服恐惧的同时战斗着,”他喃喃道,“如果你们这些生物以为我的能力就只有契咒力的话,那未免太小瞧我了。”
他背靠墙站着,那些长着松弛的人脸和鳞片的怪物凑上来,渐渐地包围了他,用淫邪和嘲讽的神态望着他。
宋远瞻提起大刀,哐当一声插进地面,刀体兀自嘤鸣,他站在巨刃之后,银白的利芒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睛。
“亵渎之物,谁召唤你们?人类对你们窃取其智慧,蛊惑其心智之行为而永恒的憎恨,厌恶你们,战争已经打响了,这场战争谁会胜利,就让我看看吧。”
“我们在等待魔主的召唤,彼时旧日支配者将重新复活。”
充满不洁的声音如同无数个回音一般响起,他确认自己听清了这句话。
“什么?”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怒不可遏地说道,“谁让你们这群恶心的生物和我对话?”
“愚蠢而低级的人类啊。”
那群怪物聚在一起,望着他邪笑,同时将机枪收进了身后的蝠翼。
只见数十只怪物张开黑巷似的大口,朝他吐出一团团绿色胶状物体。
宋远瞻迈起西装裤挺拔的长腿,回身踩着墙体,攀墙闪避,风衣上不小心擦到一点,当即被腐蚀掉了,冒起白烟来。
他腾空落回地面,身型一矮,沉沉地半伏在地上。
当!
一声沉重的脆响,一只巨大翡翠戒指的大手拍在巨刀上。
男人低着头,黑色风衣的衣袂长长的铺展在身后的地上。
众恶魔包围着角落里这个黑色风衣拖地,半伏而垂的高大男人。
“一群不可原谅的家伙。竟胆敢和这个星球的万物之灵人类对话,谁更低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要杀掉你们!”
男人骤然抬头,目聚杀气!
此时音乐声依旧不绝于耳,进行到了第四乐章,乐章的一开头就让人感受到了千军万马奔腾不息的气势。
呼!呼!
那些绿色腐蚀性液体接连不断地飞溅到宋远瞻身上,他的黑色风衣登时又破了几个大洞,冒起白烟。
他快速脱掉风衣,内里穿着黑色反光衬衣,肩上挂着绅士风度的背带,身体肌肉健硕,随手罩住地上的巨刀,良久良久,他凝望着大衣上面的银色制裁之剑图案。
“我是一名猎魔师,我的工作是杀掉你们。”
接连又有几团腐蚀液体飞射过来,他谨慎地以刀作掩体,大衣搭在巨刀之上,又能抵挡住更多的远程溅射,他将身体蜷缩起来,蹲伏着,良久未动弹一下。
与此同时,某处的黑暗之中,一个语音响起: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注1)
传送门开启,又有数只中级孽灵出现,从他背后攻到。
但同时更让他在意的是,他感知到了某个巨大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响起。
时机差不多到了!炎晶体停止了泄露,他也顺势关闭了契咒力的能力,马上就能开启那个令他兴奋的形态了。
只见他仍低着头,右手握紧拳头,对着地面一阵猛砸,力道一拳比一拳猛,一拳比一拳深,地面渐渐被砸出了一个深坑,某种力量出现了,并随着挥拳的力度快速增长,片刻之后,一阵强大的精神力骤然爆发,虎啸龙腾,气势激起的飓风将刀柄上的风衣的残片刮得呼啸腾飞,如一张黑色的旗帜。
他长发猎猎而飞,潇洒不羁。
“罡气!”
一群孽灵转眼就要自背后攻到,它们手上长着利刺,如果不闪避,必然受伤!
宋远瞻置之不理,猛烈地挥拳砸地,很快那只右臂变得越来越粗壮,衣袖尽皆崩裂,变作布条。
同时产生异象的,还有立在地上的那把刀,刀身从先前就一直兀自晃动不止,不时有绿色胶液飞到刀上,但只有风衣被灼烂,刀身毫发无损,但是一直冒出白烟。
原来那并非腐蚀时的白烟,而是刀体自发而出的白烟,更为浓烈和庞然,直冲而上,袭上了腐朽暗黑的天花板。
孽灵的尖刺和未知人型怪物的黑爪前后夹击攻到!
嘤嘤!
只听见嘤嘤两声,巨刀崩飞而出,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只见他猛然抬头,一声喝道:“炎刀来!”
说完这句话,他哪里还会怕周围那些小怪物?将它们全部用罡气震飞出了数十米远。
巨刃在空中旋转不止,白烟直冒,银白的刀刃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光芒呈沟壑状竟自闪烁,直到遍布刀体,通体竟呈火红之色,在这阴暗潮湿的涵洞般的环境里,光耀如阳!
不同于一般的热能刀,这把炎刀,乃当世神兵!
此时他的右臂肌肉虬结,血管贲张,看上去十分异常,充满了力量,竟然比左臂要粗壮许多。
炎刀经过一系列的旋转与变化之后,突然之间在空中分裂成了许多块,像有鬼斧神工将它进行了规则的切割一般,变成了数个碎片,过不多久,那些碎片都悉数飞到宋远瞻的右臂上。
原来他的右臂衣袖早已全被撑破了,蓄势待发就等着炎刀前来附着!
血肉之臂顷刻间变作了铁甲钢臂!
而那只原本有些粗壮得不成比例的胳膊,此时也逐渐缩小到正常大小,但是看上去却更有力量了,似乎蕴涵了深不可测的无穷力量。
炎刀的碎片从右臂开始,一直覆盖到了整个右半边的躯干,形成了一层盔甲般的坚硬的外壳。
银色的外壳闪烁着时明时暗的火红的光芒。
他目聚凌光,凌乱的长发不停扫动着深邃的眼眶。刷!蹲伏已久的他纵身跃起!身体像一发炮弹一般射将出去,右拳紧握,只见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火焰刀光,瞬间砍杀了所有恶魔。
《自新大陆》第四乐章,进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曲调激烈异常,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这是我的植入体:阵。”
原来那把宝刀炎刀,就是他宋远瞻的离体义肢,此刻不是覆盖在他身体上,而是与他身体深深地融合在一起了。
“为此我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苦修炼,就是为了练就足够强壮的肢体,让罡气充满我锻炼的部位和炎刀融合!”
他感知到暗处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孽气。
“出来吧,幕后的人,我今晚就把你们全部解决掉。”
望望窗外的天色,看来他真的要加班了,心里真是不愉快啊。
他看见它了。
那庞大得令人骇异的不洁身躯,油滑的带着一股沉睡在海底的恶臭。
在这古老的神殿的一隅,他感受到喉咙的干涩和胸口的憋闷,还有那油然而生的深深恐惧。因为他窥见了早在人类出现以前,这个世界形成以前,就已经存在了亿兆年的文明,是的,它们是某种文明,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的文明,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点。
他所目睹的巨大胶状身躯同样只是那诡秘之物的一小部分而已,他的观察就如同盲人摸象,只看到冰山一角。
但是他必须怀揣着那份恐惧,抑制着那份恐惧,去战斗。
因为他必须战斗。
为了人类。
............
“炎弹!”
观察了一会青砖上缓慢行动的黑影,他随即向那黏滑的巨大身躯发出攻击。
炎弹从右拳喷射而出,发射几次之后他就纵身跃上,对着那庞然巨物就是一阵猛锤。
火焰刀气哗猎猎斩过,刀光凌厉,十面袭来。
人刀合一,一拳就是一刀。
“阵”是仅次于“爻”的植入体,这大大增强了他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宋远瞻觉得普通的物理攻击恐怕对它无效,因为每一拳都有一种力量被吸收的感觉,打出去的是十成力,就被那散发出恶臭的胶体身躯吸收了七成力,造成了实质性效果的,也就剩下三成力了。
好在他的每次攻击都带着炎属性,而那炎属性不是什么普通的火,正是三昧真火!
虽然契咒力被暂时封印,但是三昧真火早就修炼到了人火同体的境界,他们之间的契约也达成了更深层次的妥协,这异火不再是异界之物了,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永恒不灭之火在那巨大的胶状怪物身上燃烧,对付魔,就要使用神的力量,这就是他的制裁之剑。
“啊!”
一声惨叫从背后出现,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长发的黑衣少年,正被一团黑色的孽物纠缠,触须牢牢贴在他的头颈之上,令他痛苦惨叫!
“啊?还有受害者!”
转身之际,那怪物拖着笨重的庞大身躯朝他后背冲过来!
猛回头看,眼前之状令他大为惊悚,只见那庞大得难以形容的身躯遮蔽了全部视线,充塞了整个空间,而他知道,那还仅仅只是它身体的一小部分,他难以窥见其全貌,异火灼烧着它的身体,发出仿佛一万只死老鼠般的恶臭,但是胶状的身体被烧裂后很快就复原了,几团火焰在它身上看上去渺小得可怜。
松软的爪子向他缓缓地挥动过来,他转身躲开,积蓄能量。
“必须要有庞大的能量,可恶......我的精神力容量并不算多。”
总之,先救那个孩子!
他掠到阁楼,一把抓住侵蚀男孩头部的黑色触须,那些触须一接触他的右手就被三昧真火点燃了,但是它们却出奇的滑溜,剩下一小截溜出他的手心,飞快地钻进了少年的身体里,少年抬头邪祟一笑,宋远瞻心下一凛。
“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
“什么啊,你果然不记得了啊,像你这样的家伙,去死吧!”
“什么?”
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原来刚刚只是圈套吗?那些孽物本来就是他的能力吗?
哧!
尖利的黑色触须从少年孱瘦的身躯里疾射而出,刺穿了宋远瞻的右胁,鲜血汩汩地溢出,宋远瞻只觉得口内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听说,前段时间潘小锡堕落魔化了,以他为首的,具备恶魔之力的人类出现了吗?
战争打响了。
“呵呵。我作为战役的前锋,怎么能输掉?还是输给一个黄口小子?”
宋远瞻霸气冷笑一声,喊了一句:“异火印!”抬手送到少年前额上。
少年额头闪过一道火红的异光,惨叫一声,捂着头跌了出去,撞在身后窗框上,随摔进了碎玻璃的房间里。
少年在那房间里痛苦挣扎着,一个瘦弱的身躯滚来滚去,双手只觉得越来越烫,再无法忍受,忽地松开,不敢捂着脸了,一张脸自额头处那个聚点,热气逐渐蔓延,整张脸变得像烤红的碳一般,双手被烧得白烟腾腾,直叫得撕心裂肺。
宋远瞻道:“你会经历炼狱般的痛苦,但是你死不了的,你不会死。”他一直重复着那句“你不会死”,话语里绕有深意,忽然,他说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郭寒。”
宋远瞻陡地望向魔物,蓄力发出一记猛击。
这是他的大量精神力形成的三昧真火团,是他现在能使出的威力最大的一招了。
他从刚刚起一直在蓄力。
就等使出这一招。
轰!轰!轰!
随着交响乐队的壮观奏乐,凶猛的火势瞬间蒸腾而起,直冲上天,庞大无比,和先前的焰火不可同日而语。
烈焰灼烧之下,他凝神望着它,被他的火焰覆盖了,但是他知道那只是它的一小部分。
望着那熊熊烈火,他的目光有些出神,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突然,他心里一阵凛气涌上,直逼脑门冲上,汗毛倒竖起来。
某种潜意识的感觉告诉他,它们根本不会死去。
煅烧了许久以后,他凝视着那诡谲的阴鸷之体,它变得很小很小,很快隐没
在了地下,消失不见。
它们根本不会死去!
注1:“在拉莱耶的宅邸里,长眠的克苏鲁等待着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