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块翡翠?”
新华社驻港分社内,一位六十出头的老者不动声色地听完汇报,思考了一阵,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信封,打开。
信封里装着一张八寸大的彩色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自然就是下属口中那个巨大的翡翠。从照片上看,拍照人是做了精心的准备,在一个形似靠椅、中间略凹的小托座上,垫了一张鲜红的绒毛托垫,一块椭圆形的翡翠,就放在托垫上,恰好嵌入托座的凹陷处。
翠绿的色调和托垫的中国红相互衬托,更显得绿意盎然。托垫上细小的绒毛,又凸显出翡翠表面的光洁圆润。拍照的时候,翡翠上似乎是打了强光,光线照到翡翠上反射回来,形成一道道让人心醉的宝光,让目光不自觉就被其吸引,沉醉其中。
不用再过多雕饰,它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件让人心动的宝贝!
为了让人可以直观了解到这块翡翠的大小,拍照者还体贴地在翡翠前方,放置了一把有机玻璃材质的直尺。虽说存在视觉偏差,但粗略比对,翡翠的腰围直径大约有二十公分左右,上下直径更是至少有二十七八,甚至三十公分。
老者在心中估摸了一下大小,禁不住有些咂舌。
这该是多大一块翡翠啊!
如此珍宝,就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得为之而心动。尤其是翡翠经过光线折射,反射出来的莹莹宝光,更是让他有一种怦然心动之感。潜意识中,就有一股想要把它占为己有的冲动。
好在他定力很高,心中略有的冲动很快就平息下来,眼神再次变得从容恬淡。
“难怪他这次要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不放心啊!你说之前这翡翠都还是原石状态,表面还裹着一层外壳,是他亲手把它解出来的?难道他不怕千辛万苦带过来,解开却是一块真的顽石?”老者淡淡地笑了笑,放下照片,拿起那封信看起来。
“这块翡翠,据说是前年随同人民党代表团,出访克钦武装地盘的时候,他捡回来的。当时别人都不知道他捡一块鹅卵石做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竟然是一块极品翡翠玉石,看来他识宝的眼光很高明!”汇报者有些羡慕地感叹到。
“不动声色藏了这么多年,他也可说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老者放下信,脸上无喜无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块翡翠,值多钱?”
“这不好说。据我从懂行的珠宝商那里了解,这两年港台经济发展势头很好,有钱的人也开始越来越多,对于传统的玉石需求量也在急剧增加,这翡翠的价格也是升值很快。目前而言,一块普通翡翠玉佩的价格大致是两百多港币,如果玉质好,卖七八百也有的。”他在向领导汇报前,对于翡翠也做了一些了解,咨询了一些行家,回答得很流利。
“这块应该算是极品了吧?这么大一块,我看雕出几十块玉佩都有余。那它岂不是值好几十万?”老者估算了一下,不觉吃惊道。
“不止!这块翡翠难得的是一整块。我听行家说,这么大的一整块玉,通常会请大家出手,雕成一件完整的大型工艺品,价值更是倍增。但具体这块玉值多钱,还要看买他的人怎么打算,所以价格浮动比较大,总在几十万到一两百万之间吧?”汇报者了解得也不多,只能粗略地估计到。
“不得了!不得了!后生可畏啊!”
老者又戴上老花镜,将信仔细看了一遍,取下眼镜,问道:“他们提的这个要求,你觉得怎么样?”
“薛经理在给我信件的时候,也转告了关飞同志的话。他说请我们将照片转交给港内的珠宝商,一来是我们认识的人比较多,那些商人多半会给个面子;二来则是想用我们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让他们少动歪脑筋,以免节外生枝。”汇报者笑着说道。
“呵呵呵呵,可不止这几点。我看他还有一个心思,是想通过让更多的珠宝商参与进来,把东西卖个好价钱吧……”老者发出低沉的笑声,自觉是看透了关飞的打算。
“这也应该是他的打算之一吧。”
老者放下信,身子后仰,靠在皮椅上沉思了一阵,又端坐起来,把手头的照片、信件看了一遍,做出了决定:“怎么说,他们也是兄弟党,现在日子过得艰难,请我们帮忙,看着朋友遭难,总还是有些难受的。这次翡翠竞卖,也不需要我们出面,我看,就帮他们通知一下我们认识的珠宝商,也没什么。”
“好的,那么关于在本港办理合法身份的事……”
汇报者知道,这件事外联部在考虑之后,将具体处置权交到了分社,没有做硬性规定,办不办都可。趁着老者正在处理关飞他们的事情,就一并请示了。
“再等等看,让他们不要急。”老者略一迟疑,答复道。
关飞他们想拿到本港合法身份,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有些怀疑。这些人都是惯常摸枪的人,在高山丛林间厮杀多年,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做生意,还是搞歪门邪道,他还要再看看。
这不同于帮他们转告一下翡翠竞卖的消息,惠而不费,也不沾惹因果是非。办合法身份需要本港居民,证明关飞他们是自己的亲戚,一旦关系确认,出了什么事,就有可能牵连到分社,他不能不谨慎。
……
“这件事你怎么看?”
祥福珠宝的老板季德福送走客人,带着儿子季兴珩回到办公室,让下人收走待客的残茶,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来人的意思,是有一位朋友偶然得到一块好玉,想在本港竞价出售。他们似乎也是代人联系一下买家,并没有介入的意思。有他们这番话,想来东西来路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块真正的好玉。”季兴珩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让人端来新茶,小啜一口,说道。
“嗯!”
季德福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件,一张照片被带出来,滑落在茶几上。
“咦?”
季兴珩一眼瞟到,快速伸手拿起照片,眼睛登时一亮:“好玉!真是好玉,这绿色极为纯粹,如水含脂,这是极品翡翠!难得的这么大!爹,这块玉我们一定要得到!请一位名家雕刻一番,完全可以作为镇店之宝啊!”
“果然是好玉!只可惜人家是要竞拍,这块玉如此之大,恐怕价格不会便宜。”季德福见过的好玉不知多少,沉得住气。
“那也总要试试吧?”季兴珩对老爹还没报价,先已心怯有些不以为然,端详着照片眼光热切,“爹,你说这块玉能值多少?”
“雕好了,能卖千万以上。但这包括了请大师出手的价格,一般雕刻师根本不敢让他们下刀。光是请名家就得几十上百万,算上我们的利润,还有雕刻中的风险,这块翡翠胚胎,大概在两百万左右!”季德福眼光很毒,想也不想就报出他的心理价位。
“那我们就带两百万……,他们要求现金交易,不接受支票、银行本票。”季兴珩从老爹手中接过信看了一下,说道。
两百万对于祥福珠宝来说不算什么,不过现金压力还是有些大。珠宝这一行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光是囤的货就价值数千万,资金流动性不强。好在春节前正是消费能力最强的时候,这些天店里每天光流水就是上百万,这点钱还是能够凑集得起的。
到了2月18号,年二九那天上午九点,季氏父子两人带着一名店里的玉石鉴定师、几名保镖,乘坐两辆轿车,来到了油塘工业区。
有驻港分社背书,又是上午,天光百日,他们倒也不怕遇到黑吃黑。
车到对方指定的竞卖地点,发现今天来的人相当多,不少车就停在了外面空地上。司机下车去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个仓库,仓库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没奈何,也只得就把车停在外面。
“今天怕是全港一般的珠宝行都来了吧。”季兴珩眉头紧皱。
他算了算停靠的车辆数量,感到压力骤增,觉得今天恐怕不见得能够如愿以偿,把那块翡翠抱回家。
“都要给新华社一个面子嘛,就算不打算竞拍的,来这里走个过场,也让分社的人脸上也好看。”季德福年老心稳,沉得住气,风轻云淡道,“阿珩,不要那么紧张,拍得到拍不到,都没关系。又不是缺了这块翡翠,我们就不做生意了。真拿下来,请名家、找人设计样式也不简单,还怕雕坏了砸手里。利润大,风险也大。能拍到,我们就尽心去做,没拍到,也就当老朋友见见面。”
“爸说的是!”季兴珩沉沉心,跟着父亲走进那间充作竞卖会场的仓库。
仓库里靠门的地方放了一张木桌,作为拍卖台,下面放了一排排座椅,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尽都是同行熟人。
“老季也来了?你们新年的生意好啊,怕是财源滚滚了吧?”看到两父子进来,先到的人都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客气客气,也就一般,没有贵店生意好啊。我刚才经过贵店门口,只见里面挤满了人,今年怕是要过个肥年了。”季德福连连拱手。
“老季,今天拍卖翡翠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头,驻港分社帮着打招呼啊?你看见没有,那靠墙站着那一圈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着个头不壮,可个个眼神锐利、身形精干,怕不是普通人。”一位老友将靠墙站着的壮小伙,指给他看。
“你看他们站的姿势,那是标准的军人姿态,比石岗军营的英国兵还要端正。这都是当兵的啊!”另外一位朋友凑过来,悄声说道。
都是当兵的?
季德福父子俩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看来今天来对了,即便没有拍到那块翡翠,结个善缘也是好的,结不到善缘也不打紧,起码不得罪人。
就在众人闹哄哄地相互攀谈,把这里当做交际场所之时,一名年轻人大步走到了台上。
这人看起来和其他小伙子差不多大,但一张脸紧绷,双眼精光外露,偶看人一眼,都给人一种穿破外表,直透心扉的感觉。他站上台,一言不发,四周贴墙肃立的青年便都脚后跟向后一靠,发出啪地一声齐响,立正收腹、挺胸抬头。
这番不怒自威的作态,让全场人都是一静。
“今天,能够请到诸位大亨前来捧场,在这里,就给大家敬个礼了!”那人啪一下立正,面向众人,敬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果然是国内部队上的人哪!
听他标准的普通话、军容军姿,以及无可挑剔的军礼,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看他不懂演讲,就是这么朴实的敬个礼,说不定还是野战部队的。不给他面子,也要给国内做个姿态看啊。
怀着这种心思,当那名军人让人端来翡翠,明显不懂煽情、也不懂得竞卖规则,连底价都没说,就开始宣布竞卖时,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一百万!”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五十万!”
……
场上没有一丁点情绪酝酿,一下就进入到了灼热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