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就像是一幅永无止境的画卷，无数的色彩在皮耶罗的脑海中泼洒、碰撞。皮耶罗在那些色彩中看到了洪水，看到爆炸，看到人潮，还有路西，那个机器人。

画卷像破碎的时间，将皮耶罗的记忆混合在一起。皮耶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无力更改，只能随着那副画卷漫无目的地漂流。

皮耶罗睁开眼睛，眼前是弟弟赛尔。

“哥，你醒了。”赛尔问道。

皮耶罗舔舔嘴唇，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皮耶罗舔到血的腥咸味道。

“你醒了？”有一个声音在皮耶罗左边响起，皮耶罗看过去，一张半透明的机器脸正俯视着他，那张脸上有两点淡蓝色的光作为眼睛，皮耶罗看不出这张脸上的表情。

“水。”皮耶罗说，这个字又唤醒了他很多的回忆，从天而降的水柱、齐腰深的污水，还有漂浮在污水中的画。

“我的画。”皮耶罗喃喃地说。

医疗机器人将一根水管递过来，皮耶罗张口含住，一股清亮的水涌入口腔，冲刷掉他嘴里的血腥味，同时激活了他的感官。

皮耶罗喝了几口水，还想再继续喝，医疗机器人从他口中把水管抽出来，说道，“先少喝点，等恢复一些再喝。”

喉咙里还有水流过的感觉，皮耶罗清清嗓子，“这是在哪？”

“圣马可区。”赛尔说道。

圣马可区，皮耶罗过了一会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我们……没有去成新世界？”

“我们就快到了，”赛尔解释说，“但是你晕倒了，路西说你病得很厉害，必须先给你治病，于是它带我们回到了圣马可区，这里有更好的医疗资源。”赛尔看看医疗机器人，“它还找来一位医生给你看病。”

皮耶罗随着赛尔的目光看向医疗机器人，问，“路西呢？”

“我在。”路西的声音在房间的另一端响起。

皮耶罗向声音的方向扭头，路西站在角落里，它头上的外壳都不见了，露出复杂的线路板，和站在房间当中一身洁白的医疗机器人相比，更显得相形见绌。

“嗯？”皮耶罗还处于尚未完全苏醒的混沌期，他的视线在两个机器人之间跳跃，不一会就觉得头晕脑胀。

“你再睡一会吧，等清醒了再解释。”赛尔安慰道，皮耶罗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皮耶罗被一阵骚乱吵醒，砸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敲响一面巨鼓，他呻吟起来。

赛尔跛着一条腿去开门，只听到门被猛地打开，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数倍，接着是赛尔抗议的声音。

皮耶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猛地坐起来，想要出去看看弟弟的情况。

他一翻身，打算从病床上下来。但是脚下并没有传来踩到地面的触觉，皮耶罗身子一歪，摔在地上。

皮耶罗缓了一会才撑起上身，也许因为病得太久，他的脚已经麻木了。他顺着自己的身体向下看去，然而，原本属于右腿的位置，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裤管。

“我的腿呢？”皮耶罗拼命地摸向右腿的位置，“我的腿呢！”

他哭嚎起来，门口的不速之客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闯进这间病房。

“你在干什么？”有人问道。

此时皮耶罗正陷入失去右腿的认知恐慌，根本没有理会进来的人。

那人走到皮耶罗面前，附身下来，揪住皮耶罗的衣领，一巴掌抽在皮耶罗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皮耶罗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右腿，继续重复，“我的腿呢？”

“他是病人，请不要伤害他。”安静地站在房间一角看护着皮耶罗的路西突然开口，它两步走到皮耶罗身边，轻轻一推，闯入者像是被车撞了一样向后飞跃出去，连续倒退几步，一直出了房间门口才被身后的人扶住。

“病人需要休息，请不要打扰。”路西说道。

“你……你竟然攻击人类！”闯入者愤怒道。

“我只是阻止你使用暴力，并没有伤害到你，先生。”路西说。

医疗机器人在一旁看着，闯入者是圣马可区的治安队长哈维尔，在这里有一些权威，而路西完全忽视了哈维尔执法的权力，直接涉入到人和人的争端之中，它现在更像一个冲动的人，而不是理智的机器人。

哈维尔在圣马可区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对待，但还有手下看着，他想了想，决定暂且作罢。

他从衣兜里掏出证件，“我是圣马可区治安队长哈维尔，这是我的证件。现在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他手指一划，投射出一张政府令，“我和我的队员正在进行临战检查，不要阻拦，不然以违反战时戒严令为由拘捕你……”哈维尔顿了一下，他不确定战时戒严令对机器人有效，“拘捕你和你的主人。”

在方济各区，警察就是麻烦的象征，就算是没有什么事，只要和警察接触过，就好像身上沾染了什么味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愿意接触。

皮耶罗摆摆手，路西不再与警察争辩，它扶着皮耶罗走出去，把空间留给闯入者。

警察搜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现，便悻悻地走了。

“我怎么了？”皮耶罗和路西站在屋外，等着警察在室内翻箱倒柜的时候，才第一次时间问关于自己的事。

机器人说道，“你在寻找赛尔的时候，光脚在污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又把脚踢破了，伤口感染，你患上了败血症。我必须尽快救你，想了一些办法。”路西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但还是没有能够留下你的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