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土地
有些缓慢而仔细地，
阅读了《平凡与伟大》简介和开头的艾尔出版社主编，几乎是逐行地阅读着这份稿件。
这大概的确是本严肃题材作品，而且和他希望的相悖，是本比较厚重压抑，严肃的作品。
不过，写得是真好。
脑子里作为编辑的想法一闪而过，
紧跟着，就仅仅只是作为读者沉浸在这部作品的内容中。
这位作家老练而恰当的语句，完美地推进着书中的故事，
吸引着艾尔出版的主编，沉浸在故事中，不愿意从书上抬起头。
从开头，
小霍斯与小霍斯父亲梅迪奥克的出现。
再到梅迪奥克在出门去田地里劳作时，走在路上被过路的骑士撞倒。
因为阻拦了骑士的去路，触犯了天神的威严，违背了教会的律令。
被判罚赔偿十银币，同时以梅迪奥克的信仰不够虔诚为由，宣布梅迪奥克时候的灵魂不能回归天国。
因为得罪了教会的骑士，冒犯了天神和主，
成为罪人的梅迪奥克没能得到救治，最后在周围人的祈祷声中，熬了半天时间，最终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即便是死前，作为他儿子的小霍斯也没能真正靠近他的父亲，
不仅是周围的人，就连他父亲梅迪奥克自己，即便是临死的时候，依旧念着自己的虔诚，痛苦于自己不能回到天国。
看到梅迪奥克的死的时候，
这位艾尔出版的主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沉浸在故事里的主编很自然地对那高高在上，跋扈残忍的骑士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作为一个骑士，怎么能这样呢？
主编也是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因为他母亲是，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他自然也是。
不过他受到的教育程度不低，所以这种信仰其实也很淡。
你让他过下某些节日，他还能接受。
你说要让他为此而死，他觉得自己可以换个宗教信仰。
看到这儿，艾尔出版的主编再翻回前面的简介，
再看了遍这本《平凡与伟大》的简介，
“白色的恶魔从天上落下……”
再来回翻看了下简介。
主编停顿了下，重新翻回了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着。
很快就在摒除了刚才的奇怪情绪，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再往下，
主编看到了小霍斯跑回家后，拉起裤腿，
脚踝上沾了一滴鲜血的那一幕。
书中的小霍斯眼里带着恐惧和不安，
只是他父亲临死之前，以及周围的那些村民们反复加诸给他的。
靠近了罪人的人，就会受到天神的迁怒和抛弃。
而还小的小霍斯对这显然是没有理解的。
但成为罪人死去的父亲梅迪奥克死前痛苦的模样，以及周围围绕着不停祈祷却不愿意救治他父亲，忌讳莫深的模样，
都将这种恐惧和不安深深烙印在了小霍斯的身上。
而阅读着这小说，
全心沉浸在故事中的主编，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豁然一惊。
小霍斯会怎么样？小霍斯该怎么办？
这是主编的第一反应，
紧跟着，主编回过神来，
什么怎么办，自己怎么也跟书里的人一样了。
不过是他父亲身上溅落的一滴鲜血，和冒犯主和天神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父亲真得能算是罪人吗？
这一滴鲜血擦掉不就好了……
主编回过神来这么想着，
只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顿了下动作，有些沉默下来。
再沉默了阵，主编才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
文中，剧情依旧再继续往下推进。
背靠着自己房门，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脚踝上那滴鲜血的小霍斯，
浑身颤抖着，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好像也冒犯了天神，
那一滴脚踝上的血液就像是一个深渊，一点点抽取着他浑身的力气，
让小霍斯颤抖着，浑身瘫软着靠着墙，一点点缩到了地上。
那一滴鲜血早已经干涸，浸润在他的长袜上，
睁大了眼睛，望着，小霍斯哆嗦着，张大了嘴巴，吸着气，却像是喘过气来了，
这是天神的惩罚吗？
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父亲那样，成为罪人，躺在地上就这样恐惧痛苦的死去。
我做错了什么吗？主？
“……小霍斯，小霍斯？你在屋里吗？”
这时候，小霍斯背靠着的屋门外，有声音响起。
小霍斯豁然一惊，打了个激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这是小霍斯第一反应，周围的居民和平日里相熟的邻居们，围绕着他父亲不停念着祷告词的那一幕还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恐惧着，小霍斯一下就朝着屋里跑了去。
他脱下了长裤，扔到了地上，又扔到了床底。
对了！血只是沾到了衣服上，并没有沾到我身上，我不是罪人！
小霍斯这样想着，但还是将长裤往床底下塞进了去些。
“小霍斯，伱在屋里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回来了。”
屋外边喊声再响起，
这次，小霍斯打开了屋门。
“……小霍斯，你在屋里干嘛呢？”
屋外的人问了声，再望向小霍斯，
看着小霍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屋外的来人也沉默了下，
伸出手摸了摸小霍斯的头，
“……小霍斯，我很遗憾，你的父亲就这样离去了。”
“但我想，梅迪奥克终究会得到主的宽恕，回到祂的身边。”
小霍斯抬起了头，在他面前的是邻居蜜莉亚太太，她提着个竹编的篮子。
她是位很善良的人，他父亲被过路骑士撞倒的消息就是她回来告诉小霍斯的。
“真得吗？”
小霍斯望向蜜莉亚太太，问道。
“我想是的，即便是你父亲已经死去，但小霍斯依旧能代替你父亲祈求主的宽恕啊。”
蜜莉亚安慰着小霍斯，
然后左右望了望，将手里的竹篮子递了过来，
“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饿了吧，这里有些面包，你拿去吃吧。”
小霍斯抬起头，望着蜜莉亚，再望着竹篮里摆着的几片黑面包，
然后伸出手拿起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从早上到这会儿已经临近晚上，整整一天小霍斯都没吃过东西，
除了这会儿来的蜜莉亚，也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吃过饭。
“谢谢……谢谢蜜莉亚太太。”
“喝口水吧，别噎着。”
蜜莉亚太太笑着，再递过来碗水，
吃着面包有些噎着的小霍斯伸出手，接过水碗，大口大口喝着。
“谢谢，谢谢蜜莉亚太太。”
小霍斯吃完了面包，感激着，
蜜莉亚太太只是笑着摇头。
“吃完了饭就早些去休息吧。睡一觉能抚平很多伤痛。”
“嗯……”
“蜜莉亚太太，你脸上怎么了？”
小霍斯抬起头，蜜莉亚有些皮肤有些粗糙的脸上，带着一些淤青和伤口，
“……没事儿。”
蜜莉亚愣了下，小霍斯是最近第一个关心她脸上伤口的人。
然后蜜莉亚再伸出手，摸了摸小霍斯的头发。
小霍斯望了望蜜莉亚，然后跑回屋里，
拿着小袋子，盛了几碗混着糠的面粉，跑出来，递给了蜜莉亚。
“蜜莉亚太太，给，谢谢你的面包，这是我的回礼。”
“谢谢……”
蜜莉亚顿了下，接过，就往自己屋子里走了回去。
小霍斯望着，蜜莉亚太太走远，再回到了屋里。
望着空荡荡，安静的屋子里，小霍斯靠着门在坐了下去，
先前的恐惧被暂时埋藏到了心里，
一些别得情绪重新浮现了出来。
他的父亲离开了……
即便他的父亲被教会的骑士判定他的父亲是罪人，
但依旧是他的父亲啊。
就在早上离开的时候，
他父亲还告诉他，等到中午或者下午回来的时候，
会给他煮豌豆肉羹。
对着安静的，空荡荡的屋子，小霍斯蹲坐在地上。
……
看到这里，艾尔出版社的主编已经有许多情绪在心底萦绕。
他忍不住地去想，小霍斯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会再发生什么。
有些压抑地，
主编继续往下翻看着。
……
小霍斯听从着邻居蜜莉亚太太的建议，回到了卧室里的床上。
只是今天，他睡得是他父亲的床。
累了一天的小霍斯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还是昏昏沉沉睡着了过去。
但夜里的时候，
小霍斯还是醒了过来。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霍斯总是容易饿。
即便是下午的时候吃了蜜莉亚太太送的面包，但小霍斯半夜还是被饿醒了。
看到屋外的天色还是漆黑，
小霍斯本来想忍住饥饿，就这样缩在床上度过夜晚。
但邻居家传来的吵闹声，却伴随着饥饿，让他始终难以入睡。
那是一个男人的怒骂声，偶尔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男人打骂着女人的动静，
但却很少听到女人说话和痛呼，
“你个没用的，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我每天在外边累死累死，你除了在家里浪费粮食还能做什么？”
“该死的，家里的粮食又少了那么多，是不是你拿去卖了！”
骂声中还带着些醉意，可能是喝了酒，
紧跟着骂声的是一声沉重的打砸声，
这一声大概是砸在了墙上，这一声让原本半睡半醒的小霍斯一下惊醒。
然后他反应过来，
是蜜莉亚太太，被打骂的是蜜莉亚太太。
小霍斯一下坐了起来，踌躇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那边的打骂声却在小霍斯踌躇的时候已经结束，
“你个没用的，混蛋女人……我们没有孩子，你说该怎么办……”
骂人的声音渐弱，似乎是骂累，倒在了床上。
紧跟着，
小霍斯靠着墙，终于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是蜜莉亚太太的声音。
“……我们或许可以收养一个孩子。”
“收养，哪里去收养！”
“你个没用的女人……”
“小霍斯……梅迪奥克家的小霍斯……”
女人再小声地说道，
“小霍斯……小霍斯……”
那男人微弱地重复声再响起。
紧张着，关心着蜜莉亚太太状况的小霍斯，
听到墙那边传来的微弱声音，
靠着墙，慢慢蜷缩到了地上，
缩在墙边，抱着身子，
屋里安静着。
……
“咚咚……咚咚……”
第二天的时候，蜜莉亚太太敲开了小霍斯家的门。
邻居家的莫尔·格雷格先生就满脸堆着笑容站在蜜莉亚太太身旁，
“小霍斯，早上好啊。”
莫尔先生脸上堆满了笑容，蜜莉亚太太也对着露出些笑容。
小霍斯抬起头，望着这两人，沉默了下，然后抿嘴点了点头。
莫尔先生还想再接着说话，
但紧跟着就被人推开了，除了蜜莉亚夫妇，门外这时候还有两个人。
罗利先生和他的仆人。
罗利先生拥有着附近最广袤的田地，
居住在镇上，屋里拥有着大量的仆人，据说即便是家里的仆人也都吃着白面包。
同时，是教堂里神父口中，主最虔诚的信徒，
而为了表达主的慈悲，罗利先生还经常向外施舍食物，是有名的绅士。
这会儿，罗利先生的仆人一把拨开了挡路的摩尔先生。
罗利先生脸上挤满了笑容，紧跟着再流露出悲伤，
“哦……我的小霍斯，我可怜的小霍斯。没了父亲，我可怜的小霍斯可怎么活啊。”
罗利先生夸张地对着小霍斯说道，
而事实上，在此之前，小霍斯只远远地看到过罗利先生一次，
“谢谢罗利先生你的关心。”
小霍斯对这种夸张的反应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小霍斯，我可怜的小霍斯……愿主的慈悲永远眷顾在你身上。”
“……罗利先生，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小霍斯，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父亲，那个连累了你的罪人，因为触犯了教会的律令，被教会的骑士惩罚了十银币。”
“而你的父亲，显然还没有缴纳这部分罚款。”
小霍斯瞪大了眼睛，十银币？
他不禁转头望向了认识的蜜莉亚太太，
蜜莉亚太太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小霍斯再转过头望向了罗利先生，罗利先生对着小霍斯，脸上带着夸张的同情。
十银币！
他已经确认过了，他家里都没有那么多钱，
事实上，他家里总共也只有三银币的钱，而这是他父亲许多年积攒下来的。
可是，剩下的七银币他去哪里找？
“罗利先生，你是来代替教会征收罚款的吗？”
小霍斯脸上带上了忐忑不安。
“当然不是，征收罚款只能由教会和教会的骑士，神父们进行，怎么能让我来呢。”
“教会的骑士还在等待着小霍斯你去缴纳罚款呢。不过小霍斯你应该没有那么多的钱吧？”
“所以我是来给你提供帮助的。”
罗利先生脸上带着笑容，
小霍斯脸上依旧忐忑不安，七银币的钱啊，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怎么样了的帮助？”
“小霍斯，你父亲应该还有一些田地留下来吧。按说作为罪人的遗产，应该被教会没收，但我们的骑士真是仁慈，竟然选择留给了小霍斯你。”
“小霍斯你可以将这些田地都卖给我，嗯……正好，我可以给你八银币，你觉得怎么样？这真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罗利先生笑着说道。
却像是一下触及到了小霍斯敏感的神经，小霍斯瞬间摇头，
“不行，不能卖土地给你！”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言。
“……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吧？小霍斯，相信我，相信善良的罗利先生。”
“你父亲梅迪奥克在离开的时候，显然没考虑你的年纪，即便是你不将田地售卖给我，你也守不住他的，也没办法耕种那么多的田地。”
“不如卖给我，偿还对教会的罚款，你还能继续的长大，我可怜的小霍斯。”
小霍斯听到这句话，犹豫了，
但也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
然后还是摇头，
“不行。”
“那好吧，那好吧，我的小霍斯还真是注重对父亲的承诺。”
“那我借给你八银币吧，谁让我是主最忠诚的信徒，只是代替主行驶祂的慈悲。”
“真得吗？”
“当然，我的小霍斯，不过你也不能让我白白借给你吧，我需要一些抵押，和一些小小的利息。”
“就拿田地抵押怎么样，你依旧可以耕种，但如果你偿还不起债务，我就收走你的土地。”
“在那之前，你还可以继续耕种土地，赚钱一点点偿还这笔债务。没事儿的，小霍斯，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偿还，你可以每年在作物收割之后偿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