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凤岭的三条规矩并非是蓝隐刚携群鬼来时就定下的,而是在四十多年前隐凤岭腹背受敌、她迫不得已修了鬼道以后,定了这三条规矩。
她知道大家都不理解她为何这么做,也知道自己手下的许多人心里或许都憋着一口气,憋着一个来日要杀了她取而代之的想法,可是她并不在意。
至少手下的这些人暂时都还要供她差遣,有一日算一日,他们能愈发强大,让她用起来愈发顺手就够了。
或许也有那么一些些的怜悯,对于那些真心效忠她的手下,她想过若他们能更强些,将来哪天她没了,从她手下磨炼出去的他们也能够保护自己。虽然,她并不会把这一条理由说给谁听。
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但是强大自我,却一定能保住性命。蓝隐不怕他们想杀她,因为他们没那个本事。她亦不怕死,只想赶在死前把未完的事做完,也算死得干净。
将急急忙忙自报家门想与她相认的萧晚丢在洞窟里以后,蓝隐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殿里。
她到椅子上坐下,合上眼回想着化形怪变作的须怀章、封温纶与林初到来后发生的事,回想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企图从中找到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以送林初来为借口,这说明他们知道林初今日会来,至少该知道蓝氏有大批的仙人要来隐凤岭。
把他们三人的神态都学得很像,说明他们是瞧见或者暗中观察过他们的,甚至很可能与他们有过接触。
不过有一点——那化形怪化成的林初长相并不十分像蓝隐。
其实蓝隐也不能肯定化形怪变成的封温纶和须怀章模样就完全对,只是相比于他们两个,她当然对自己的样子更清楚,所以一眼就觉得林初变了。这说明,林初现在应该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林初。不然,化形态对他们来说应该很容易。
蓝隐睁开双眼,右手五指在桌上交替轻叩着。
以前她总是还未把事情想清楚就贸然行动,现在她不敢说自己完全改掉了那个毛病,但比以前多少沉得住气许多了。她仍回忆着与三个化形怪那并不长的接触过程,又想到:他们三个的力量都比较弱。
这是不是说明蓝秉光虽然可能已经入了魔族,但是地位尚不高,只能差遣这些小兵小卒?
蓝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接着,她又想起那些水镖,想起了化形怪变作的须怀章当时说的话。他说那水镖蒸腾的气体可能有毒,让他们屏住呼吸。
屏住呼吸......这听上去只是化形怪伪装成须怀章时自然而然地以须怀章身份说出的一句话,可是不知为何,蓝隐总觉得那个突破口应该就隐藏在这里。
她默默想了一阵,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她站了起来,转身往住所后的藏书阁走去。
她手下的鬼怪们做事还算得力,藏书阁中的这些典籍秘书很多都是他们四处搜寻来的。她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封面无字的书,书中记载着魔族的一些术法。
哪一页讲了些什么她早已烂熟于心,她把书页翻得飞快,很快便定在了将化形怪的那一页。
“化形魔魂:世人多称之化形怪。善用化形术伪成他人模样......”
看来看去,不过是些看过几百遍的无聊定义。蓝隐心说不是这里,又继续往后翻了一页,目光停留在一行小字上:“化形魔魂可囚新尸之灵,活人闭气一瞬,亦可被捕魂。”
蓝隐将这一行字看了许久,目光几乎要把书页灼出一个洞。她心里一边庆幸一边后怕,庆幸是庆幸自己当时说出那是幻术的速度足够快,后怕是怕白铃当时没有因为化形怪那一句话真的闭住气。
书本上这种不起眼的小字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可是它们恰恰是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的含义倒不难懂:新尸就是指刚刚死去的人,化形怪可以在他们刚刚咽气的时候把他们的灵魂禁锢住,不让他们去阴界,反而将他们收去魔族。
活人闭气一瞬,则是说活人稍微屏住呼吸一会,就也可以被勾走魂。不过这里的“活人”指的大概是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换作蓝隐他们这样的仙人,应该还是稍微安全些的。
蓝隐缓了缓心神,忽然又笑了。
——有人差遣化形怪用这种胜算不大的方式杀他们,这说明他们心急了。一旦心急,那么露马脚的时间,就也不会太远了。
她合上了书,将书籍重新放回架子的高处,移步从藏书阁出去了。大门外就在这时候传来通传声:“报!岭主大人,您的贵客携其他三位仙人求见。”
蓝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那个滑稽的代称指的是白铃,因为白铃刚过来的时候,她说了句“那是我的贵客。”
另外三位仙人,想必就是林初他们了。
她没有答话,直接用仙力从内把大门打开了。天色已晚,他们几人逐个进入殿里,白铃走在最后面,看起来像是还在因为前面与蓝隐产生的分歧而有些无所适从。蓝隐倒没有想那么多——这次不是白铃不留下来帮她,是她自己硬要把白铃赶走的,所以自然没什么好说。
“我听白铃说,有化形怪化成了我们的模样。”林初皱着眉急匆匆地走到蓝隐面前,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以后,她问了句,“可还好吗?”
“你是问我们还是问化形怪。”蓝隐笑着往白铃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到林初身上,“我们都好得很,你这不是看见了?至于化形怪,一死两伤。”
早在来的路上,白铃就已经反复告诉过林初一切无恙了,可是林初还是要把话问出来才心安。现在看着蓝隐还能开玩笑的样子,她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白铃却还是那副不愿加入对话的模样,站在最远的位置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一身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封温纶这话问出来,蓝隐才知道白铃还什么都没对他们讲。
她便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只把自己修了鬼道这件事暂时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