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秉光把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目眦欲裂的白穆。双方对峙了好一阵后,蓝秉光忽然笑了。
“新统帅这样盯着朕,是何意?”
在白穆怒极失态以前,白铃用佩剑的柄横在了他身前,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如果说之前她一直因为愤怒和悲伤处于混乱中,那最后白苍梧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终于把她纷乱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兄长们贸然前来是多么冲动多么傻的行为,意识到父亲的本意应该是只身赴死,以换白氏安宁。
蓝秉光想除她父亲早不是一日两日了。白苍梧知道躲不过,干脆直面一切。
白铃心想——若不是我们贸然前来,父王暂无软肋被握在蓝秉光手中,是不是至少不用在仙逝以前那么耻辱地向他低头?
可惜没能有那种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父王身处险境的时候安然地呆在龙宫装作没事,也无法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向兄长们隐瞒。
至于现在,父亲已去,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从此更重。无论是兵力还是筹谋,白氏暂时不是蓝氏的对手。若想翻身,先得低头。
“回禀天帝。”白铃把手收了回来,在胸前抱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对于我兄长而言实在太过突然。还请天帝给他一点时间。”
蓝秉光又笑,从轻笑逐渐变成狂笑,又从狂笑慢慢归于平静。
他转眼看着白铃,“小公主啊,你可真是苍梧兄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
随后,他背朝着众仙走了几步,缓缓地开了口,“白龙族,有蓝氏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白铃把掌心握出了汗,仰头看着蓝秉光。
蓝秉光继续道,“还记得爆发大战时白氏送来的供我调遣的兵吗?三十万大军,统统死于战斗,片甲不留。白氏的战斗力已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衰弱了,这样的族群还忝居四大仙族之首,未免有些不道理。”
“你胡扯!他们明明都还没上战场,怎么就死了?分明是你杀了他们!”白穆情绪崩溃地嘶吼着,却被身旁的仙官甩了一巴掌。没等他还手,天帝就转回身来,命人把他押去天牢了。
白铃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态站在原处,可她已没办法再说出什么话来,眼泪断了线似的开始往外涌。
她知道来不及了,就算低头也来不及了。蓝秉光对白氏的杀戮已经拉开了帷幕。然而那三十万无辜的兵将,尚且只是一个开头。
蓝隐对于这一场纷争的记忆便止在了白铃无声地落泪这一幕,她肩膀上的伤有些重,点穴止血没作用太久,后来一直都在流血,以至于那时她便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昏迷以后,蓝隐不出意外地掉入梦境。
这一次梦中的场景却不是那片林子,而是神界的内部,在她面前铺着的是一片她没见过的池子。虽没见过,她却莫名地对它感到熟悉。
她抬脚走近,却在看见池中自己倒影的一瞬间感到天地崩裂,她坠入裂缝,又到了那片树林。
她又见到了苏青黛。
这一次她没再非要对梦里的苏青黛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保持着沉默。没想到这一次的梦境有了变化,她看见蓝秉光忽然走来,他掐着苏青黛的脸往她的嘴里灌毒,又用同样的方式去毒害苏青黛怀中小小的孩子。
那毒进到小孩口中后,一旁的蓝隐便同样有了中毒之感。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多时候便醒了。
她起身环顾一圈,意识到自己是在碧水阁中。
她出声唤来仙娥,细细问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得知她并没有昏迷很久,而在她昏迷以后,蓝秉光囚禁了白铃和她的三位兄长。
听着仙娥说的这一切,蓝隐终于渐渐接受了白氏覆灭的事实。而后,她觉得自己得尽快找到须怀章。
白氏已然没落,青龙族不能再出事。蓝秉光已成滔天之势,再失去几个能制衡他的人,就真的全乱了。
师父给她的任务以千年为期,现在看来她得自行把这个时间缩短。若真等满了千年之期,仙界恐怕已被蓝秉光裁剪得百花残败、寸草不生!
她猛地揭开被子要下床,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仙官的呼喊,“六公主,天帝传您到大殿相见。”
蓝隐拽着被子的手一抖,意识到自己晚了一步。
随着仙官去到大殿,蓝隐除了见到蓝秉光,还见到了不知何时从南荒岭归来的须怀章。想起昏迷前的所见所闻,蓝隐心里对须怀章泛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可很快这同情被打破了,蓝秉光问须怀章,“你说六公主能用异常的方式使自己仙力大增,可属实吗?”
须怀章拱手答,“属实。”
蓝秉光的目光移到蓝隐脸上,他问她,“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蓝隐没说话,蓝秉光便又说,“罢了,你这个年纪的小仙,大多都是容易心急的。而一心急,往往就会用些歪门邪道来增强自己。为了不让你因为方式错了而走火入魔,你也不必去南荒岭了。三日后,为父会送你入人间,你在人间历一趟劫再回来吧。”
所谓的在人间历劫其实只是仙族的一种惩罚途径。被送往人间历劫的仙人会被锁住仙力平白丢去人间的某个角落,度过几十年。
而在这几十年间,此仙人若是经过人的方式正常走一遭生老病死,魂魄最后便能回到仙界。若此仙人在那期间被其他仙人用仙术杀死,魂魄就会烟消云散,永不归天。
蓝隐意识到,原来除去白苍梧以后,蓝秉光的下一个要除掉的目标不是白氏其他族人或者青龙族,而是她。
而当初蓝秉光那些好似在挑拨她和白铃的举动,可能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答,“儿臣领罚。”
但她心里知道,这一趟,不管用什么办法,她绝不会去。
她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落入他们的股掌之中。
“父皇。”
在蓝秉光即将转身离开以前,蓝隐叫住了他。
他又回过身来看她,“何事?”
“儿臣走之前,能否与白铃见一面?”
蓝秉光笑了笑,“见,朋友一场,是该见最后一面。”
蓝隐不知道他说的最后一面意思是说白铃快死了还是说她快死了,又或者他一个活口也没想留,想统统斩草除根也说不定。
她在心里回应蓝秉光:不管是哪种意思,绝不会是最后一面的。
她心中的主意,已经有了眉目了。
就在这时候,大殿入口处有狱史进来,他对蓝隐和须怀章都行了礼,随后对蓝秉光行礼道,“禀天帝,白氏公......白铃说,她明日想回龙宫一趟。”
蓝秉光点头,转眼去看蓝隐,“你不是想见她吗?随她同去吧。”
狱史有点惊讶于天帝的反应,支支吾吾地加了句,“恕臣多嘴,现在放白铃走,她逃了怎么办?”
“无妨。”蓝秉光回答的是狱史,目光却看向蓝隐,“六公主与她同去,自然能把她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