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为杀,来自姜临安的传承,也是苏宁自己选择的路。
他的心终究是慈悲的,慈到即便能咬着牙对敌方痛下杀手,却很难做到不顾一切的斩尽杀绝。
在苏宁的理念里,他从小所听所学的道理里,爷爷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吃亏是福,做人要大度。”
奈何仙界不同于华夏,更不是民风淳朴的桃山村。
所谓的大度,善良,谦卑,忍让,根本换不来将心比心的友好。
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旁人得寸进尺的欺压。
所以,他必须坚定自己的狠心,想方设法在仙界立足。
哪怕后期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亦在所不惜。
毕竟,活下去的他才有问鼎圣人大道的可能。
成为圣人后,他才有本事复活这一世的家人。
他的家,得完完整整的,得如从前一样的温暖温馨。
一个都不能少,谁也不能缺。
然而现在的苏宁实在是太弱了,弱到仅有真仙三品的修为。
他的杀心过早继承,心神难以做到稳固压制。
一旦心智出现片刻恍惚,则很容易被杀心左右思想。
强如姜临安,在杀心渐起时已是半圣境界。
他的逆天手段,他的无上神通,比之此时的苏宁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能逃过被杀心操-控的凄惨下场。
姜临安尚且逃不脱,找不到稳固杀心的法子,弱如蝼蚁的苏宁又凭什么能坚守本心?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被杀心改变思想,间接成了另一个苏宁。
此刻的他,只想杀人,只想嗜血。
“苏,宁……”
鸭舌帽落地,萧茗荷脸色涨红,伴有清泪流淌。
她挣脱不了苏宁的束缚,只能呆呆的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熟悉脸庞。
而后,她认命般的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你不是苏宁,不是我的苏宁。”
“这样也好,给我个痛快,让我不再承受相思之苦。”
“我应该谢谢你的,谢谢。”
她放弃了挣扎,嘴角噙有凄婉笑意道:“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苏宁闷声低吼,周身凝聚的杀机越来越浓。
他掐着萧茗荷的颈脖,右臂震颤,仙力滚滚。
“死。”
狰狞大笑,毫不留情。
但下一刻,有嘲讽之声突然在天际炸响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上下相顾,神色相依。”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小废物,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姜临安走杀戮之道?”
“啧啧啧,连稳控自己的本事都没有,你是来搞笑的吧。”
小小的个头,老气横秋的表情。
一身翠绿色长衫,扎着长长的大辫子,不是传授苏宁化虚术的闻人司予又是谁?
她走在山脚,一闪之后出现在萧茗荷身边道:“女人啊,动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动情。”
“尤其是忘恩负义的男人,你一天想他三百遍,回过头来,他竟然为了修行路上的安宁要置你于死地。”
“呵呵呵,值得吗?”
不见她有任何动作,苏宁骨节发软,不受控制的飞退。
恢复自由的萧茗荷踉跄倒地,坐在台阶上痛苦咳嗽。
闻人司予笑眯眯的问道:“你还爱他?”
萧茗荷不假思索道:“爱。”
没了心的女童面露好奇道:“他刚才要杀你,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已经没命了。”
“或许,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萧茗荷泪眼朦胧道:“那不是他。”
“苏宁,苏宁他不会伤害我的。”
闻人司予冷笑道:“本质上并无区别。”
“动手的是他,杀你的是他,都叫苏宁,都是苏宁。”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茗荷失魂落魄,埋头抽泣。
她只是凡人,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但不得不说,苏宁的行为让她感到心痛。
心痛,却不曾有半点责怪。
闻人司予瞥了眼远处调息打坐的苏宁,继续说道:“他是仙人,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而你,你最多活过百年。”
“你们的缘分会随着你阳寿耗尽的那天烟消云散,难续前缘,难有今朝。”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正因为你的存在,这份因果难消,势必会成为他突破境界时的瓶颈。”
萧茗荷震惊道:“你说什么?”
她不顾青紫一片的红肿颈脖,赫然站起身道:“苏宁是仙人?”
“你……”
“他……”
闻人司予懒得解释,脚步前移,直接破虚空而入道:“小子,你欠我一份情,回了仙界记得还我。”
“我这人恩怨分明,你不还我,我就找你师尊洛尘讨要。”
“哼,一脚踹烂他无尘仙宫的大门。”
杀机收敛,道心逐渐平稳的苏宁赶忙睁开双眼,抱拳施礼道:“多谢前辈。”
想了想,他又开口问道:“前辈为何会来华夏?”
“据我所知,通往华夏的云梯阵法设有我师尊亲自布置的本源大阵,不由外人通过。”
“您……”
心生怀疑,苏宁旁敲侧击的试探。
闻人司予不作回应,随手丢出一枚传音玉简。
苏宁躬身接过,贴在眉心仔细感应。
脑海里,蓦然响起洛尘的声音道:“苏宁我徒,无需担心闻人帝后的到来,灵溪失踪一事与她无关。”
“她此行的目的意在寻人,由她罢了。”
“咔嚓。”
玉简成灰,随风而散。
一同消失的,还有脾气古怪的闻人司予。
放下心来的苏宁暗暗松了口气,面朝萧茗荷欲言又止。
此番前因后果,他没法一一述说。
动手的是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善解人意的萧茗荷也没有多问,只是指着谢小猫坠落的方向担忧道:“能不能先看看猫叔?”
苏宁歉意道:“好。”
她笑了,笑容明媚。
一人爬山,一人登顶。
一人坐在山顶呐喊,吃着她偷偷带来的两颗酒心巧克力。
原本,一颗是要给苏宁的。
“喂,你是仙人,下辈子还来找我好不好?
“找到我,让我能看到你。”
“我会躲的远远的,绝对不打扰你。”
“我……”
说着说着,她哭了。
那一天的大风山,风很大。
那一天下午的萧茗荷,在山顶说了许多心里话。
他在山腰,她在山顶。
短短的千米距离,似沧海难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