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泛舟说出漠北伐宁这四个字的时候,皇帝瞥了他一眼,倒不是因为赵泛舟说的这四个字是无稽之谈,而是因为赵泛舟显然慌了一下。
不管是大大的慌了一下还是小小的慌了一下,都不该。
漠北伐宁当然不是无稽之谈,那是黑武人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漠北伐宁会不会成功?
对于黑武人来说......无所谓。
如果漠北数十国联军侥幸赢了,那最终得利的还是黑武而非这几十个联合起来的小国。
如果输了呢?黑武也开心,区别只是大大的开心和稍微小一些的开心罢了。
漠北数十国的联军真敢南下的话,一向看不起那些小国的黑武人也必会慷慨解囊,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还会抽调兵力亲自上阵。
就算打不赢,以这黑武人完全不在乎的数十小国来拼掉大宁部分国力,黑武人就值得开席庆祝,且是连开大席。
大宁立国二十年蒸蒸日上,中原百姓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这样的大宁,让黑武人害怕。
而黑武人想要从各方面完全封锁大宁显然不现实,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远超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就正如叶无坷在书院里看到赵先生和林老的争执一样,战争有时候是解决问题最直接也最节省的办法,如果还不用自己倾尽全力去打的话,那自然最好。
黑武人甚至可以不要那么大的期待,再微弱的收获都足够他们喜悦。
数十国的联军加起来也许都不足五十万人,就算足,历史上黑武人组织五十万规模以上的大举南下也不是一次两次,哪次成了?
所以黑武人绝不会完全寄希望于漠北诸国打赢,他们只要用这五十万人拼掉大宁十万战兵,哪怕是五万八万他们也乐见其成。
最主要的是,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争就能让刚刚才富裕起来的大宁国力急转直下。
因为这样的仗,大宁打赢了也几乎无利可图。
漠北这片地方算不上是富饶的草场,打赢了,大宁根本不值得派兵去守,这样的地方也解决不了大宁对战马的需求,连漠北诸国都不是骑兵强国。
真正的好草场在更往西北一些的地方,那里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富饶之地。
打赢了的大宁要那一千五百里的飞沙走石的荒蛮之地有何用?如果真的有利可图那大宁为了解决骑兵问题早就对漠北有所动作了。
就算不征战,在贸易上也会适当的加大力度。
所以只要促使漠北联盟与大宁开战,黑武人就开心,就可以开心到睡不着,开心到放烟花,开心到唱大戏,开心到狂欢七天七夜。
赵泛舟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心中一慌。
因为他非但了解黑武人的狼子野心,了解漠北人的凶残狠厉,他也了解陛下。
陛下是不可能阻止栖山禅院的大和尚去疏勒的。
他说:“漠北有一万种杀死大和尚的办法,可我们只有一种让大和尚安然无恙回来的办法。”
赵泛舟没有放弃争取,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思考他都不希望棋山书院那位白衣僧出现在漠北。
“朕从没有隐藏过不希望禅宗继续在中原昌盛起来的想法,朕也从来都没有隐藏过不希望任何宗门在中原昌盛起来的想法。”
皇帝坐下来,揉了揉有些发皱的太阳穴。
“可如果栖山禅院的堂头和尚出国门一趟朕这威威大宁都护不住......何止是漠北数十小国再也不会对大宁有敬畏?”
皇帝看向赵泛舟说道:“把所有担心都提出来是好事,但把所有担心都转化成怕,那不管是一国还是一人,终是一事无成。”
赵泛舟俯身道:“臣明白,臣也知道漠北数十小国也都看着呢,如果这是黑武人的布局,那大和尚去不去漠北就是风向标。”
“如果大和尚去了,漠北诸国会想着大宁有备而来,诸事无惧......如果大和尚不去,那些小国都会觉得大宁是怕了黑武,他们就会更愿意把黑武当宗主,更愿意跟着黑武继续压制大宁。”
“如果大和尚来去安然无恙,漠北数十国其中至少半数以上会把不安分的心按下去,说到觊觎中原锦绣,漠北那些人不比黑武人差。”
皇帝道:“明日朝会,这件事可以议一议,但议的不是该不该去。”
这话,已经定了事情的走向。
赵泛舟理解,但他身为臣子还是必须把他所思所想都如实说出来。
“黑武人是看准了大宁在对东北边疆外动兵的时机,现在再回头看,东韩人貌似傻乎乎的出兵渤海,也根本不是黑武人孤注一掷的押宝。”
“东疆的局面只是黑武人在给北疆的事做个铺垫,打东韩不是什么大事,可打仗黑武人也擅长,他们知道该动如雷霆的,狮子扑兔也尽全力。”
“大宁调集北方战兵去东疆,灭东韩只是开始,让渤海重新稳定起来,替大宁做国门之外的屏障,就还需战兵在渤海和东韩持续驻扎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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