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十七
赵连海的来意, 楚云梨多少能猜到一些。
只要赵家还想在这白濠镇造纸,早晚都会来找她。
楚云梨坐在主位上, 看到进来的二人没了往日的你侬我侬, 中间隔着好几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有情人。
齐玉华果然如门房所说,面色惨白,乍一看像鬼一般。
楚云梨好奇问:“齐姑娘这是怎么了?”
齐玉华咬着唇不说话。
赵连海勉强笑道:“齐姑娘的伤还未养好, 看起来有些虚弱。”
屋中安静下来, 楚云梨无意多说,赵连海本就是有所求, 怕不出声再被撵出去, 率先道:“周夫人, 今日我是为赔罪而来。”
楚云梨不搭腔。
赵连海本以为她要追问或者干脆拒绝, 可惜都没有。他咬了咬牙:“以前我和齐姑娘之间本就不该来往, 现在我知错了, 特意把她送回。”
楚云梨笑容讥讽:“早在她和你暗中来往之时,就不可能再做我周家媳妇。现在她都去你赵家住了一个多月,兴许腹中连孩子都有了, 你现在把她送回, 是想给我周家难堪吗?我周家再不济, 娶个媳妇的银子还是有的。”
言下之意, 周家不可能再接受齐玉华。
闻言, 赵连海心直直往下沉,诚恳道:“周夫人, 您大人大量, 别跟我一个晚辈计较。我承认自己有错, 也有心弥补,您若有什么要求, 尽管提出。若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替您办到。”
态度恳切,看来是真心想和周家交好。
齐玉华只觉自己像是货物一般被他送出,偏偏周家还不稀罕,顿觉难堪不已。
恰在此时,帘子一掀,周顺宇从外面进来,看到二人后,目不斜视,兴奋地看着楚云梨:“娘,武师傅要回去探亲,儿子想跟他一起,成吗?”
此时的周顺宇调理了两个多月,再不见曾经的病弱,整个人意气风发。
齐玉华看着这样的他,只觉恍如隔世。
可惜周顺宇从头到尾就没看她,眼见楚云梨沉吟,他拉着母亲的袖子:“娘,我明日就回。保证不惹事。”
武师傅就住在外城,算是知根知底。楚云梨看他满眼期待,想起他从小到大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工坊,心里起了怜惜之意:“那你去吧!”
周顺宇大喜,对着楚云梨一礼:“娘,我会记得给您和祖母带礼物的。”
语罢,看了一眼赵连海二人,觉得没有行礼的必要,转身大踏步出了门。
周顺宇来得快,走得也快。
人都走了,赵连海也没找着机会打招呼。说实话,他从小到大就看不起周家这个病秧子。后来他发现心上人是病秧子的未婚妻后,没少暗地里咒他早死。
加上他如今和齐玉华之间的关系,乍然看到周顺宇,他心里有点别扭。可惜周顺宇直接像没看见他似的,已经一阵风般刮走了。
比起被人敌视,被人忽视更让人难受。
边上的齐玉华也满心不是滋味。周顺宇看到她,没有怀念,甚至对着二人不见一丝怒气,可见他已经将她忘到了一边。
齐玉华回想起曾经,周顺宇每逢年节都会亲自送上礼物,到了三月三和七月七这样属于有情人的日子,也会邀她同行。
那时候她只觉厌烦,每次都是应付过去。现在想来简直满心后悔。更让人难受的是,她还在这边放不下,人家却已经将她抛到了脑后。
二人看着帘子,心思各异。
楚云梨淡然道:“我现在不缺东西,也不缺人帮我做事。过去的事我早已忘了,赵少东家不必介怀。人要朝前看,你二人不顾世俗目光非要在一起,别忘了初心。”
话里话外,都有让二人继续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听着这话,齐玉华满心感激。
赵连海本就是赔罪而来,如今见人家不接受赔礼,心里更急。虽周家口口声声不记得当初的事,可从周家独独将赵家排除在外就看得出,这对婆媳还没忘了两家的仇怨,且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他想要与周家尽释前嫌,可周家直接说没有恩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周夫人,我听说您愿意将白纸秘方放出,只收一成盈利,还定下极为低廉的价钱,这实乃天下读书人之福。让人敬佩。”赵连海满口夸赞,话锋一转:“我们赵家也想为天下读书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何时能够拿到方子?”
“你脸皮可真厚。”楚云梨一句话出,看着赵连海变了脸色,她笑意盈盈:“你带走了我母亲费尽心血教出的家主,若是我没有拿出白纸秘方,若是我学不会做生意,现在我们周家已经败落。我们两家有这样的仇怨在,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拿到方子?外头那么多传言你没听说?”
她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其余东家拿到我家的方子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把方子漏给你们赵家!”
赵连海面色微变:“周夫人,这里面有些误会,我愿意赔罪,也愿意补偿……”
楚云梨抬手打断他的话:“你们赵家想要拿到方子,那是白日做梦。两位请回!”
齐玉华昨晚喝了那药,腹痛一整晚,也没喝补药喝补汤,一大早又被拉到了这儿,本就虚弱。眼见周家不肯原谅,她侧头又看到赵连海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的双手,惊惧害怕之下,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赵连海余光看到边上人摔倒,面色漠然。
本来他对于给她灌落胎药心里颇多歉疚,可她逃跑在前,如今周家也不肯原谅。他对她的那点怜惜早已经磨光了,只觉满心厌烦。
如果当初他知道她这么会惹祸,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动心!
“两位请吧!”楚云梨真心实意:“齐姑娘这副模样,还是要找大夫看过才好。毕竟,你二人两情相悦,情深似海,若是鸳鸯失伴,也太可怜了些。”
赵连海不甘心:“齐姑娘会做生意,如今周家正是用人之际,周夫人不考虑让她帮忙么?反正她欠了周家,您完全可以不给工钱。”
“你让我用你赵家的人?”楚云梨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你看我傻吗?”
赵连海:“……”能够让周家起死回生,还拿出新秘方的女子,自然是不傻的。
他将齐玉华送回来,并不是让周家真让她做管事,那只是客气话。名为送回赔罪,其实是想让周家磋磨齐玉华解气。
这边消了气,自然也就不记恨赵家了。可惜,主位上的周夫人好像没听出他的潜意思。看了一眼地上晕着的女子,他把话说得更直白:“周夫人,齐玉华辜负你们的心血,本就该受些罪,您就将她收下吧!”
现在周家无私地将白纸秘方送出,知道的人都说周夫人大气善良。就连田大人都说了,她如此大度,皇上知道了定然会奖赏。
她想要报仇,如非必要都不会亲自动手。若把齐玉华留下磋磨,还会影响她如今给白萱娘攒下的善良名声。
于齐玉华来说,每当赵家看到别的工坊盆满钵满,而赵家因为她不能参与其中,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没有好脸。这样的情形下,当然是把她留在赵家最好!
楚云梨面色柔和,真心实意道:“你二人情比金坚,我看了只觉羡慕。怎好棒打鸳鸯?你们俩可要长长久久的恩爱,一辈子都别分开。”
闻言,赵连海有些不信,抬头仔细看她神情,却找不到一丝虚假之意。他心里一动,既然赔不了罪,那就好好听话,或许周家看在他乖巧的份上,早日散了对赵家的这份怨气。
“多谢周夫人成全。”
赵连海认真道了谢,拦腰抱起地上昏迷的齐玉华出了赵家。
*
赵老爷在得知儿子做下的这些事后,一直坐立不安,得知儿子回来的消息,立刻往外走:“他自己回来的吗?”
随从知道他的心思,小声道:“不是,齐姑娘也一起回来了。”
赵老爷脚步一顿,眉心皱成了川字,脚下匆匆往儿子的院子跑去。
他跑得快,追到屋中时,刚好看到儿子轻柔地把怀中女子放在床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把人送去周家么,怎么又带回来了?”
赵连海将人放好,叹息一声:“周夫人不肯收留,还祝愿我们恩爱一生。”眼看父亲又要发火,他急忙解释:“我真道歉了,险些都跪下了。可周夫人还是如此说……我想着,既然周家不肯原谅,那我们就只能听话,先把人带回来……”
赵老爷气得在屋中转了两圈,指着床上的女子气手指颤抖:“你的意思是,我们家还要善待她?”
眼看父亲都要气晕了,赵连海摇头道:“那倒不用。反正对外她是我的妾室,内里咱们家如何对她,外人又不会知道。”
闻言,赵老爷冷哼,怒气暂消:“把她挪去柴房,刚小产过就往床上放,你也不嫌晦气。这种女子,你要少与她见面!”
经过这么多事,赵连海对齐玉华但那些感情和怜惜早已消磨殆尽,也没有争辩,吩咐道:“把人挪去柴房。每日一日三餐送去,这些日子,我就不见她了。”
齐玉华在被放上床时醒了过来,不过,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赵老爷的眼中钉,便装作自己还在昏睡。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些话。
赵老爷要虐待她本就在意料之中,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刚灌了她落胎药的赵连海对她毫无歉疚不说,在提及她时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和厌恶。
躺在床上的齐玉华里到外凉了个透,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