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这话几乎是直白的说不想借粮食出去, 但又躲不过。
而这番话在一群想要找他借粮食的人面前说出来,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些人若是开口借粮, 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脸皮厚。
但对于温家本家的这些人来说, 脸皮哪儿有家里人的肚子要紧?
所以,在笑着接过楚云梨送上的茶水后,年纪和辈分最长的温父的三叔开口了, “小毛啊,实不相瞒, 我们找你也是为了借粮食, 温家人都知道进退,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是绝不会跟你开口的。”
听到“小毛”, 温父的脸先黑了一瞬。都说贱名好养活,他生下来之前前面已经夭折了一个哥哥, 所以他才叫小毛的。他如今算是有头有脸,镇上的人都会称呼他为温老爷, 也只有村里少数几个他长辈会这么叫。
“我们不要多,一家一百斤, 勉强把年过了再说。”
一百斤确实不多, 在坐这些家中人都不少,一百斤吃到过年只能喝菜糊糊。
温父面色却愈发不好,这里十来个人,加起来就是一千斤,饶是他有食肆开着也受不住这样借啊!再说, 温家本家的人绝不止这十人,要是这里一借,不出今日 ,村里的其他人得了消息肯定会再来借,这里都借了,那边他借还是不借?
借吧,没这么多。
不借,又得罪人!
温父叹息一声,“实在是没办法。今年干旱,我食肆中粮食也不够,这食肆是温家的根本,要是关了,我们一家也只能回村里种地去了。这样吧,我只能挪出来二百斤,三叔拿去和村里各家分一分,老天爷不给饭吃,我们也只能勒紧裤腰带过了。”
他一脸为难,说起给二百斤时一脸不舍。
温三叔皱皱眉,“可是如席媳妇说,不影响食肆,每家一百斤还是能够拿得出的。”
温父:“……”
这个蠢妇!
他额间青筋直跳,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她不懂,胡说八道的。”眼见众人不信,他余光瞄到一旁角落中的楚云梨,道,“枝枝是懂的,不信你们问她。”
楚云梨抬眼就看到了众人期待的视线,一脸为难,“这个,我现在也不管库房了,爹最清楚。”
昨天库房还是她看着呢,肯定是清楚的。清楚却不愿意给个痛快话,什么叫“爹最清楚”?
难道不是她最清楚吗?
温父暗暗瞪了女儿一眼,以前挺机灵的,今日怎么连连犯蠢?
温家几人也不蠢,目光一碰,心里了然,温三叔叹口气,“为难你了,二百斤就二百斤吧。”拿到手再说!
温家众人很快就扛着粮食离开了。
楚云梨跟着众人离开,温父叫住她,“今日你去哪儿了?”
其实是想问她为何没去食肆帮忙干活。
楚云梨随口道,“难得有空,我去街上转转。”
温父眉心一皱,正想要说话呢,门“砰”一声被推开,李瑗茶进门来了,“爹,我有事情跟你说。”
这冒冒失失的,温父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李瑗茶看了一眼楚云梨,“跟姐姐也有关,姐姐也听听吧。”
温枝和李家可没什么关系,甚至因为李瑗茶和温如席定亲的事情,李家对温枝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温枝和温如席近二十年感情呢,做不了夫妻,还是姐弟,可以说李家很戒备温枝这个大姑子,怕她使坏,平时能不来往就不来往。
楚云梨点点头,找了椅子坐下。
李瑗茶有些得意,“我表哥今日来了。”又强调,“县城柳家表哥。”
楚云梨扬眉,突然想起回来时偶遇的那人。
温父点点头,“你们家要设宴款待吗?哪日?”
“我不是想说这个。”李瑗茶看向楚云梨,“我柳表哥今年二十有二,还没成亲,也没定亲,年纪和姐姐相仿,柳家富贵,姐姐若是嫁进去,肯定会顺遂安稳过一生的。”
温父一脸惊讶,“可是温家不算富裕,这柳家人看得上我们家?”
李瑗茶抬高下巴,“我去说和,此事有九成可能!”
温父脸上就露出些喜色来,看向楚云梨,“枝枝,你怎么看?”
楚云梨似笑非笑,“巧了,今日我转悠回来,刚好碰到一个富家公子,身子不太好的样子,从坏了的马车上跳下来就吐血了,那不会就是你表哥吧?”
听到身子不太好,李瑗茶面色僵硬了下。
埠镇说小不小,但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温家搬来了十几年,温枝更是天天来往这条街,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并且,埠镇地处偏僻,平时外地少有人来。时间地点都对,又见李瑗茶面色不自在,那她口中的表哥,大半就是那人了。
温父听到身子不好还吐血,皱皱眉没说话,想了想道,“瑗茶,不如你问问。”
又看向楚云梨,“枝枝,只是问问,不一定能成的。”
楚云梨垂下眼,要说温家有多疼这个养女,她反正没看出来。若是柳家聘礼足够,就是个死人,兴许温父都会答应。
翌日,楚云梨照旧没去食肆,睡到快中午才起,正在吃午饭,李瑗茶就来了,“姐姐,今日得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看料子,昨天才从府城带来的。咱们马上要出孝了,也该做几件鲜亮的衣裳穿……”
她进门三年了,和温枝一起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一看就是别有用心,想到那个病美人,楚云梨笑着道,“好啊。”
两人一起出门,没要马车,就慢慢走过去,很快就到了热闹的大街上,李瑗茶很有目的性,拉着她直奔温家食肆,眼看着就要到了,却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她喜欢热闹,当下拉着楚云梨就挤了过去。
人群中间,跪着一身孝服的母子两人,妇人年轻,只二十出头,怀中的孩子就两三岁,瘦弱不堪,脸上还带着泪珠。
小妇人给众人转着圈磕头,哭道,“求大家帮帮忙,我男人没了,没有棺材……”
今年年景不好,大部分人自己都不够吃,看热闹的多,出手帮忙的几乎没有。李瑗茶心疼得不行,伸手拽下楚云梨腰间的玉佩递过去,“嫂子,拿着这个……”
跪着的小妇人抬头,还未伸手去接。那枚玉佩已经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截住,不由分说抽了回去。
楚云梨抽回玉佩,连带的也把那妇人的视线扯到了自己身上。
边上的李瑗茶一脸不赞同,“姐姐,你怎么这样小气?”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大方?你腰间也有玉佩,怎么不拿给她?”
李瑗茶摸到自己腰间玉佩,皱眉道,“这是我娘给我的。怎么能送人?”
合着别人的东西就能送人了?
楚云梨不与她争辩,看向地上的妇人,“缺棺材,对吗?”不待妇人回答,她看向边上的丫鬟,“带她去挑一副棺材,银子我出。”
小妇人眼中感激更甚,连连磕头,“多谢姑娘,姑娘心善,定能平安顺遂一生。”
小妇人带着孩子跟着丫鬟去了,没了热闹看,人群很快散了开去。李瑗茶叹息道,“姐姐,人家办丧事,只有棺材怎么成?”
楚云梨嗤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要采买了肉菜送去,再帮忙请道长做场法事才算贴心?”
李瑗茶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她话中的嘲讽了,她也不是个能受气的,忍不住道,“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
楚云梨已经看到了食肆中窗户旁的柳安,抬步往食肆去,丢下一句话,“下一次,别随便拿人家东西做善事。”
进了食肆,掌柜先迎了上来,“大姑娘,您来了。”
楚云梨摆摆手,伸手一指窗前柳安的隔壁桌子,“帮我送些点心过来。”
于是,柳安就看到那女子对着掌柜说了什么后,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随着她走近,他心里愈发紧张,想着早上临出门前已经仔细查看过穿戴,应该没有哪里不妥当,又想着方才在外头看到她时就该让身边的人查看一下自己衣衫和发髻,心思乱七八糟的。却见那女子在他前面的桌上坐下了。
坐下了!
还是背对着他的!
柳安:“……”
心里复杂难言,先松口气,然后就是失落。方才她招呼都没打,这是不认识他了?
愈发失落了。
他那边心思百转,楚云梨却不知道他心思这么多,点心上来,李瑗茶也追了进来了,坐到了她对面,抬眼一看后头的柳安,招手道,“表哥,好巧!”
楚云梨:“……”
打完了招呼,还对着楚云梨眨眨眼。当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柳安起身,走了过来,先是惊讶,“表妹也在?”看到楚云梨时,拱手一礼,“姑娘有礼。”
楚云梨浅笑,“不用多礼。”
柳安坐下,想说话又怕她觉得自己对着姑娘太过孟浪,干脆喝茶。
一杯又一杯,楚云梨心下好笑,面上一点不露。
这干坐着算怎么回事?
李瑗茶心下焦急,“表哥,我还没有去过县城呢,不如你给我们说说?”
这就是故意递话,让柳安说些县城的繁华,顺便露富,如此,这婚事该差不离了吧。
李瑗茶眼中,这位姑姐长期做生意,手捏得很紧,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银子了,要是知道柳家豪富,身子不好这点事,也算不上什么事了。
柳安心下明白她的意思,却不想欺骗对面的姑娘,“县城和镇上也差不多,县城有的,这里也能买到。”
李瑗茶:“……”急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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