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里, 张礼瑗确实想要和女儿早晚相处。但她自小在陈家长大,许多事她嘴上不说, 心里却都明白。
比如, 陈娴乐如今若是跟在她身边,就会弱化了她养女的身份。外人乍一看,她就只是个妾室带进来的拖油瓶, 比起庶女都不如。
不知道为何陈元略一开始承诺的给女儿记族谱和把她当亲生变成了如今这样。想来该是因为林苒苒怀疑了她,才搅乱了这些打算。
张礼瑗心里恨极,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不争不抢, 做出一副大度模样, 其实妒心最重!
无论如何, 事情已经如此, 她心里清楚,女儿如今留在这个院子里, 对她才是最好的。
张礼瑗急忙就想要解释,却被打断。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楚云梨不紧不慢, “我说过,这院子里的都是我的女儿, 想要和家人继续来往的, 我会送她们回家。娴乐也是一样,甚至,娴乐和她们还有些不同,至少,她们的家人不会对我的教养插手。”
陈娴乐小脸惨白, 立即跪到了楚云梨面前,“母亲,是我惫懒,求您饶过我这一回。”
陈元略见状,皱起眉打圆场,“她都知道错了,还给你跪下了,就饶她一回吧。”
张礼瑗看着女儿下跪,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她母亲不想她为人妾室,就是不想让她和她的孩子继续给人下跪。所以,此时再心疼,也不是拉她起来的时候。
楚云梨垂眸,看着面前跪着的姑娘,摇摇头,“你又错!”她看向那边分线的几个小姑娘,道,“你们说,她错在哪儿?”
娴琴起身,“母亲说过,我们是陈家女儿,不能随便跪人,就是是对长辈,平时也只需行礼即可,不需下跪。”
楚云梨满意,赞赏的看她一眼,“继续分线吧。”
娴琴福身,然后才坐下,拿起绣线开始分。
“你们一起学的,且你进门快两个月,从未跪过我,今日当着你父亲和你亲娘的面跪下,安的什么心?”楚云梨看着面前的姑娘,语气还算和缓,“你才八岁,以后的日子还长,我希望你不要长歪了心。”
陈娴乐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张礼瑗摸摸她的头,温柔道,“不要怕。”然后看向楚云梨,“夫人,她是怕极了才这样,不是故意错的。早前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不是……”
楚云梨打断她,“那边的几个,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比她可怜得多。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带回去吧。”
兴许是因为被拒绝,也可能是被挑破了小心思,陈娴乐的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愈发可怜。
陈元略当初接她进来,也是因为实在喜欢,见她一直哭,眼看着就喘不过气了,顿时皱眉,“不要紧,大不了我再帮你找夫子就是,往后,你就与你娘住在一起。”
陈元略一个男人,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他就算是知道,也觉得自己能护好她们母女,只要他看重,就不会有人敢低看她们!
张礼瑗想法则不同,这郎心易变,今日她们母女两人确实是他心尖尖,府内外的人不敢欺负她们母女,但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但到了此时,她若执意让陈娴乐留下,就是拂了陈元略的面子,只得认下,“多谢少爷……老爷。”
三人如一家三口般离开,院子里的小姑娘都看在眼中,楚云梨继续眯着眼听绣娘教配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夕阳西下,小姑娘们早已经离开,侧首就看到娴琴蹲在边上。
“你怎么在这儿?”
娴琴忙道,“母亲,夫子今日教完了,我给您送茶水。”
楚云梨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托盘,伸手接过,“你有心了,回去吧,功课得抓紧做。”
娴琴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安慰道,“母亲,您别伤心,父亲只是一时新鲜,以后会知道您的好的。”
楚云梨失笑,“娴琴,女子一辈子,眼里不是只有男人的。我还有你们,还有医馆,还想着帮人,那么多事呢,他若真不回头,也没什么大不了。人活在世上,最要紧是自己过得开心。而男人也不见得就喜欢自怨自艾的女人。”
娴琴若有所思。
楚云梨正想起身回去吃晚饭,三七靠近,“夫人,林夫人到了。”
现在的林家还是林苒苒父亲掌家,林夫人却并不是她亲娘,她亲娘在几年前病逝,现在的林夫人,只是继母。
林苒苒记忆中,母亲去后,她与林家情分淡了许多。林父的妾室多,女儿也多,她算是里面嫁得好的,林陈两家有生意来往,倒是一直没断了联系。
主院中,楚云梨到的时候,林夫人已经到了。
说是林苒苒的继母,但其实她年纪比林苒苒还要小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富贵,庄重足够,少了年轻女子的活泼。
“夫人有事?”楚云梨开门见山。
林夫人笑了笑,“是有些事。陈家纳妾,为何你没告诉我们?”
楚云梨语气淡然,“纳妾而已,哪家不纳妾?不敢拿这种事劳烦父亲。”
林夫人恨铁不成钢,“你糊涂啊,找了我们,至少能拦住一二,或者妾室的人选不能由着陈家胡来。那胡家的姑娘可是嫡女,她若生下了孩子,以后曦朝岂不是还要和他分家?”
想得太远了,曦朝已经十岁,胡氏就算是顺利生下来孩子,至少也要小十来岁,要是陈曦朝还压不住一个小十岁的弟弟,不如趁早歇了做生意的心思,靠着这个弟弟做个富贵闲人算了。
楚云梨摆摆手,“现在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
林夫人噎住,试探着问,“怎么突然就起了纳妾的心思?”
外面夕阳西下,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楚云梨只想着送客吃饭,“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说进门的两个妾室都颇得曦朝他爹欢心?”林夫人自顾自继续道,“要我说你就是傻,这妾室最好是丫头提拔上来,卖身契在你手中,还不是捏揉搓扁都由着你,不敢不听话。你可倒好,从外头纳良妾……这男人若是变了心,他枕边就得有自己的人,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七,容色上佳,你要是信我,我帮你去说……”
越听越觉得不对,合着她来是给陈元略塞女人的?
楚云梨抬手打断她的话,“你那侄女……嫁不出去?”
这话就很难听,林夫人当即变了脸色,“我好心好意……”
“多谢。”楚云梨扬声吩咐,“送客。”
林夫人哪怕是继母,好歹也是母亲,若是被撵出去,好说不好听,当即一甩袖子,“不识好人心,算我多管闲事了!”
拂袖而去!
楚云梨想了想,吩咐三七,“你明日去一趟林家的铺子里,把今日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我爹,问问他管不管?”
翌日早上,三七刚走,楚云梨正打算看账本呢,胡氏来请安了。
要么说这人规矩呢,不用楚云梨吩咐,她每日早晚得请安从未落下过。
今日的胡氏似乎有些不同,满脸愤然,进门后福身,坐下后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楚云梨翻着账本,“有话直说,我可不是耐心的性子。”
胡氏愤然,压低声音恨恨道,“昨夜,那边叫水了!”
楚云梨头也不抬,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早晚的事。张礼瑗就算是为了女儿,也需要陈元略的宠。反正名正言顺了,圆房很正常。
胡氏见她不以为然,愈发生气,“老菜帮子了,也好意思,不害臊!”
楚云梨抬眼,“她是妾室,伺候老爷正常,你还是积些口德。”
午后的时候,就得了陈元略替陈娴乐找夫子的消息,一个学规矩的,一个学绣花的,就是女夫子一时间不好找。
随便找一个当然好找。可楚云梨这边不收陈娴乐,他那边卯足了劲,想要请一个外头有些名气的,话都放出去了,银子不是问题,就是要好。
这边刚听说呢,长福院就有人来请。
楚云梨到的时候,老夫人正发火,“他是想要教出个才女来吗?给曦朝请个夫子不在意银钱就罢了,外头来的拖油瓶也这样上心……”
大概是因为儿子不在,她满腔的怒火对着楚云梨就来了,“你也是,不说管一管,不就是一个姑娘,你放娴院一起教难道不成?”
楚云梨哪怕不怕被她骂,但也没必要承受,出声道,“他们说我教不好,我才让张姨娘带走的,至于请夫子的事……昨夜老爷在张姨娘的院子歇的。”
这么一说,老夫人恍然想起大房还有妾室的事,立即道,“请了张姨娘来!”
老夫人有请,张礼瑗不敢怠慢,一刻钟不到就到了,忙上前请安。
福身还没起呢,老夫人就斥道,“你自己带来的女儿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还花高价请夫子,就你那个女儿,学得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