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渔翁现身之前还几十人一片混战的热闹的仓库,此刻却连脚步声都那么空荡,外面的警铃声却越来越响。陆风的脚步走过一排又一排的废旧机器,仔细巡查着每一个角落。阿武身手那么好,如果遭到袭击,应该也能扛一阵子,不至于这么无声无息的就不见了人影。
如果他活着定然还会有什么动静,如果他死了,一定也会留下尸体。对方就算再狠毒也不至于连他的尸体都毁掉,而且时间这么短,想毁掉尸体也是没有时间的,更是没有必要的。
陆风紧紧咬着后槽牙,锐利的目光像是扫描仪一样一遍又一遍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没有,还是没有。陆风已经能听见警察停车的声音,能听见稀稀拉拉向这边跑的脚步声。
“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快走!”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返回,手里拎着他最爱的狙击枪。阿发原本只是一个游乐园射击气球的小摊贩,陆风无意间看见他的枪法神准将其收入麾下。问阿发是要钱要势还是要女人,阿发只要一把枪。他说,枪就是他的媳妇,只要有一把狙击步枪,他愿意为陆风做任何事。
陆风原本就是一个军火商,听见这个要求后笑的前仰后合,就这样收了一员得力猛将。只是阿发对帮派管理和权势并不感兴趣,每天只是不断的练枪练枪。他成了陆风最得意的武器,却不能帮助陆风管理这个帮派。陆风很喜欢阿发,现在这个时代,很少有这么纯粹的人。
“你在外面有看见阿武么?”陆风转头看着阿发,阿发的薄唇紧紧抿着,头发剃的紧贴着头皮,脸上线条简易而沉稳。
“没有。”阿发低叹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老大,快走,再不走真的走不了了。”
陆风深吸一口气,转身和阿发一起向着侧门跑去。还没等两个人跑出去,就有人踹开了铁质的大门,呼啦啦涌进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手中的枪都以非常专业的姿势托起,直接指着向外跑的陆风,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这些特警击毙在逃犯人,是不用请示的,何况仓库内尸横遍地,一看就是刚刚经过一场残忍的火拼,这里跑出去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沾满鲜血,可以说是死有余辜。如果能在这混乱中干掉陆风,也省了很多麻烦。
陆风很能抓法律的空子,每次做事都特别小心,从未给警察留下过什么把柄,每次被抓又被毫发无损的放出来,早就让警局对他无比无奈又厌烦。
陆风听见身后枪声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要直接把他弄死在这里,原本也没有打算抓他去接受审判。真是简单粗暴,看来是被陆风逼急了。当两方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消耗式对峙的时候,总有一方会先忍不住动用武力,每个人心里都有暴力因素,所谓的法制也不过是按照规矩以暴制暴。
陆风心里暗骂一声,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拼了命的往那狭窄的出口奔跑。冷飕飕的子弹钉在水泥地上,打出一排排深深的弹孔。
阿发的脸仍旧板的像个冰块,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咔嚓两声把枪里的空弹匣退了出来,装上了满满一盒新弹匣。
“大哥,你先走,我殿后。”阿发的表情沉着而冷静,眼睛里还有一丝兴奋在闪动。也许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打枪,但确是最痛快的一次。
“阿发,好兄弟!”陆风伸手重重拍了下阿发的肩膀,转头就向外跑了出去。
陆风的身上也受了伤,伤口留着血却不至于让他倒下,脚下的步伐依旧矫健,陆风跑出了仓库跑出了那块荒地,一直跑上了离这里几公里的高速公路。他一直没有回头,他能感受到擦着他头发带着冷风的子弹,他能听见身后的枪林弹雨,还有沉闷的身体倒地的声响。
他的儿子,他的兄弟,他的爱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背叛,欺骗,杀戮,死亡。陆风的眼睛已经看不见道路,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知道往哪里走,不知道哪里才是方向,就这么一路往前跑着。
他浑身是血,他筋疲力尽,他伤心欲绝,他恨意满腔。他就这么不知疲倦的跑着,出于动物的本能,他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家,对,他还有家,家里有秦屿,穿着笔挺的管家制服,外面还套着一条白色的围裙。
秦屿会温柔的对着他笑,用铲子铲过一块刚刚出锅的鸡蛋,递到他的嘴边。
秦屿会轻声的在床上呻吟,用火热的身体包裹他,一张俊脸红的发烫,眼神带着害羞的躲闪和被快感侵蚀的迷离。
他最爱的秦屿,他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去疼爱的秦屿,居然是个条子,居然一直一直在骗他。
陆风的心脏像是被扎了几刀,刺痛让他额头都沁出汗水。陆风站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手里拎着秦屿亲自为他熨烫过的西服,白色的衬衫上全是血迹,触目惊心的鲜红,让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苍凉的气息。混合着傍晚的残阳,本来修长的影子拉的更长,陆风就这样慢慢行走着,像是一头孤独的狼王。
陆风不是傻子,他只是太高估了感情,低估了人心。
他曾经怀疑过陆武,觉得这小子性子急躁不可靠,却从未怀疑过陆文。陆文打小就沉稳,就谨慎,陆风说什么就是什么,学什么东西都快,安安静静一小孩,带个小眼镜乖乖看书,每次考试都拿第一,比那个总爱打架的陆武靠谱多了。陆风觉得这么乖的小孩,应该让他好好念书,上大学,当白领,一辈子都不要涉黑,要让陆文去过陆风想过都没有的那种平淡而普通的生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过一辈子。
至于那个爱打架的小屁孩陆武,就直接扔到场子里历练,将来也能帮他分担一些帮派的杂物。
陆风甚至觉得他太过偏爱陆文了,他将所有白道的生意交给他,让他有一个体面的身份在社会上行走,让他完完全全的漂白。但是陆文居然心机这么深,陆风从来没想过,他这么擅自为两个孩子做的决定,都不是孩子内心的想法。陆文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那个莽撞的陆武,反倒是更重感情。
两个人的路,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不可逆转的岔道口。走的那么不情不愿,又无法悔改。
陆风在仓库里看见陆武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些事都是陆文做的手脚,陆风的心脏被狠狠扎了一刀。他不能慌乱,不能悲痛,他只能冷着脸下命令,带着兄弟们冲出去。
陆风确实早就发现了秦屿是卧底,他在医院一个字不落的听见了秦屿的电话。他那一刻的确想直接掐死秦屿了事,但是看着秦屿的侧脸,他下不去手。
他那么那么喜欢秦屿,喜欢到看着他的脸就想吻下去,看到他的嘴唇就想吮一口,看着他的手就想握住,看着他难受就比他更难受。也许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喜欢,这是爱。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优点,爱一个人,则是包容他的缺点。
陆风看着秦屿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他原本怨恨秦屿的心思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舍不得掐死秦屿,他甚至还有些心疼。秦屿这么英俊帅气一人,怎么就病怏怏躺在了病床上了呢。脸色这么苍白,一定是疼了厉害了。
陆风就那么呆呆看了秦屿许久,他能感受到秦屿颤抖的睫毛下面是惶恐不安的一颗心,但是他不想说出来。就这样,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让人当傻子耍着玩。
对方是秦屿,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他做了什么错事,以后还好好的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就行了么。
就像在小岛上那样,肆无忌惮的相处,晚上抱在一起说真心话,白天就在沙滩上疯狂的做爱。那样的日子不是很幸福么?所以陆风就直接将秦屿软禁在了他的卧室,用手铐铐住,将他强行留在自己的床上,亲手喂他吃东西,亲手帮他接尿,这么亲密,这么亲昵。秦屿啊秦屿,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还不肯再温柔的对我笑呢。
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出卖我,都把你铐起来了你是用的什么方法通风报信的呢?哈,还是我低估你了,你就算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乖巧的小猫,还是有锋利的爪子的。就算你被我关在笼子里,你还是有着一双翅膀的。
陆风的手里仍旧攥着那枚纽扣,玉石一般的触感,触手升温。陆风一甩手想将纽扣扔掉,又生生止住了动作。陆风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手心的扣子,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与此同时,离仓库五里处有一片草地,荒草没过成年男子的腰身。一辆汽车停在草丛里,车边站着两个男人,手上托着枪,静静指着对方。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动作静默的像是两座雕像。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爱恨交缠。
带着眼镜的男子嘴角一丝轻蔑笑容,像是看着傻瓜一样看着对面的那个被称为弟弟的人。
陆武的牙齿气的发抖,手却仍旧稳稳端着枪。那个人,那个被叫为哥哥的人,他竟然是这样一条没有良心的野狼。然而陆武依旧倔强,他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打破这沉默的是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差点就扣动了扳机。
陆武听着衣服口袋里的铃声,有些慌了。会是谁?是爸爸?还是小蘑菇?或者是推销保险特殊服务的?
“这也许是你人生的最后一个电话了,接。”陆文大方的抬抬手,嘴角仍是那丝冷酷的笑容。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连弟弟人生中最后一个电话都不让接呢,那样岂不是太没有人性了些。
陆武瞪着陆武看了几秒,终于忍耐不住这铃声的折磨,单手接起了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