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四年,西元604年,夏五月。
赤热炎炎,骄阳似火。
仁寿宫外,执勤的那些左右卫们却罕见得身姿挺拔、满脸肃穆,做恪尽职守状。
左右卫身为禁军,属于大隋陛下的嫡系亲卫,一直以来,其成员基本都是由各世族大家的弟子。
比如:那位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侄子唐国公李渊,就曾经在左右卫中当值。
身为大家“公子哥儿”,其中大部分人入左右卫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保卫隋文帝,而纯粹是来打酱油混资历的。
因为,左右卫驻守京畿,平素根本就没仗可打。而厮混一段时间后,将来外放,凭着这段资历,就可以升为军官了。
这也是隋时世族子弟们步入仕途的一条很普遍的捷径。
尽管平素娇纵惯了,但至此非常时刻,这群公子兵们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免得在关键时刻出什么差错。
至于原因么,就在一个月前,文帝杨坚来仁寿宫避暑,不想就此一病不起。
老板病笃,这些当小弟的自然不敢再像平时那般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否则万一被上司逮到,来个杀鸡骇猴什么的,那多冤枉啊!
更何况,此刻值守仁寿宫的,可是位狠角色来着,他的名字叫做杨素。
不但是这群公子兵,随便大隋哪个当兵的,一提起杨素来,无不是又敬又怕。
原来,这杨素打仗有个习惯,每当临战,就先派几百个小兵上阵冲锋,一旦战败而回,不论什么原因,就全都集体砍头。然后再派几百人上。
知道退败必死,所以在杨素手下当兵的,打仗之时个个奋勇争先,一副亡命徒的架势。
正是凭着这种狠辣手段,杨素方才成就了一代杀将的赫赫凶名。
也可以说,杨素的威名,全都是靠着砍人脑袋积累起来的!
而另一方面,杨素对于手下那些有功之人,也从来都不吝惜赏赐。
所以,大隋的士兵都敬畏杨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日过中天,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如火的阳光撒在身上,炙热得气息穿透精钢盔甲,几乎要把人烤成肉干。
偶有一阵清风拂过,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凉意,反而带来滚滚热浪。
吸入肺里的仿佛已经不是空气,而是岩浆,似乎再翻滚两下,就能够把人的肺叶烫熟!
库狄仲锜,就是一名光荣的左卫军小兵,此刻他正在仁寿宫最外围的大门口站岗。
库狄仲锜复姓库狄,鲜卑人。其祖上库狄伏连,在北魏时也曾经官至刺史,为官颇有清誉。
奈何后代逐渐没落,到了库狄仲锜这一辈儿,更是穷困潦倒,比起寻常百姓也强不了多少。
好在这库狄仲锜也算是个人才,心思灵巧,懂得钻营。
前次左卫军招人时,库狄仲锜凭着鲜卑人的身份,及祖上库狄伏连的余荫,又几乎散尽家财,终于买来了一个左卫军的名额,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左卫军小兵。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赔钱的买卖,可等小爷我混个一年半载的,再找机会外放,凭着小爷我的聪明头脑,怎么也能弄个百长来当!”
“到那时,手中有了权力,还怕那点儿本钱赚不回来么?”
“等小爷我有钱了,咱吃油条,喝豆花,豆花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等小爷我有钱了,咱盖新房,娶媳妇,媳妇娶两个,自己用一个,别人用一个!”…。
“等小爷我有钱了……”
心中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库狄仲锜觉得,似乎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太阳也不那么毒辣了!
就在库狄仲锜想到欢乐之处时,蓦地,头顶“砰”的一声闷响,库狄仲锜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哪个王……”瞬间回过神来,库狄仲锜怒目圆睁,猛地回身,正要破口大骂,不想却正望见一个小山般雄壮的身影。
连忙跑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库狄仲锜脸色一转,便已经换上了满脸的谄媚之色,“杨伍长!杨大哥!杨大人!杨大爷!您好!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小的这就去办!保管你老人家满意!”
“小兔崽子,活腻了咋滴?没听见老子吩咐么,赶紧去那面查探一下,问问那伙是什么人?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立即示警!听清楚了没有?”那位杨伍长抬起蒲扇大一般的巴掌向南一直,怒声吩咐道。
顺着杨伍长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五六里外的官道上,一小队人马盔明甲亮,军容整肃,此刻正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向着仁寿宫方向开来。
仁寿宫做为避暑山庄,地处麟游县境内,又是依山傍水而建,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队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可身份不明,又没打着什么旗号,更何况,又是正值文帝杨坚病重的敏感时期,由不得人不心生疑虑。
“妈的!晦气啊!这种倒霉的事儿,咋就让小爷我摊上了呢!”心底发苦,库狄仲锜心念急转,开动脑筋思考着该怎么避开此事。
就在此时,那杨伍长已然“呛喨“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宝刀,将明晃晃的刀刃架到了库狄仲锜的脖子上,道,“小子,你想抗命,信不信,老子我现在就宰了你!”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库狄仲锜瞬间回神,心道,“早死不如晚死!现在不去的话,这傻大个儿可就真的要宰了小爷我了!”
“虽然那不明身份的队伍也相当有风险,可毕竟还要等一会儿!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敌人!”
念及此处,库狄仲锜连忙讨饶,“杨大爷饶命,小的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话还没说完,库狄仲锜已然吱溜一转身,从那位杨伍长的刀下逃脱开来,然后自门房牵过一匹战马,连滚带爬地翻身而上,歪歪斜斜地奔着那队伍迎了过去。
鲜卑出身的库狄仲锜,虽然家族没落,可祖传的技艺却没丢下,那就是骑马!
纵马疾驰,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库狄仲锜便已经跑出了四五里的官路,来到那队人马前方百余丈远处。
没等库狄仲锜勒马稳住身形,前面的人马便已止住了前进之势,迅速结成圆阵,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看向库狄仲锜,大有一言不合就把库狄仲锜剁成饺子陷的意味。
“吁!”库狄仲锜见状连忙一提马缰,胯下战马唏遛遛一声长嘶便人立而起,瞬间止住去势。
“嘶!好好威风的人马!好大的煞气!只怕我们左卫军一对一的与之硬碰,也未必就敢言胜!”还没等举目定睛观瞧,库狄仲锜便觉一股肃杀之气裂空而来,周遭温度似乎也瞬间下降到了冰点,仿佛要把自己冻僵一般,不禁心中胆怯。
忽又想起那杨素治军的残暴手段,库狄仲锜心中更是胆寒。
双手用力握紧长枪,库狄仲锜终于不再哆嗦得那么厉害。
深呼吸,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库狄仲锜勉强恢复了一丝的胆气,强做镇定地吐气开声道,“前方是哪路人马?领兵的是那位将军?为何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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