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
这一夜两人皆是各怀心事,烛光燃了一夜,直到天亮时,蜡烛才算是燃烧尽了,冒出一丝青烟。
然而,只要人活着,日子就得一日一日的过下去。
苏泽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男装,打破沉寂,“你今日还得做一日赵公子?”
他轻声道,“今日又得去看看秦婉兮。你既上次招惹了人家,总该要管到底的。”
赵绫接过衣裳,行至屏风后换了男装,这件衣裳应该是他平日里穿过的,衣上熏了杜若,腰带系紧,有些松垮却显得飘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苏泽取了一块青玉玉佩,系在她的腰带上。点点头笑道,“还算俊俏!”
赵绫取了桌上的折扇,同他一并到了青楼。
丽娘看见他们二人,神色有些慌张,“二位公子可有几日没来了。今日来的正好!”
丽娘委委屈屈的道,“上次公子不是让我把婉兮姑娘给留着,可是今日被提督公子看上了!我实在没办法。”
赵绫快步往楼梯上走去,苏泽一把拽过她胳膊,厉声道,“不用进去了,已经迟了!”
“省的看见什么不干净的!”
赵绫停下步子,只是抬头看着楼上的厢房。那日那个委婉端秀的女子怕是已经沦为了他们政治相斗的棋子。
苏泽愤愤道,“算我小看了提督府!”
今日秦将军出狱,自然要救他的女儿,秦婉兮是个大家闺秀,如今慕昭碰了她,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嫁给她。否则她的家世和清白也不会允许。
“算我白给他人做嫁衣了!”苏泽气恼道。
苏泽之所以那日不带走秦婉兮出青楼,就是想让秦将军看看,秦婉兮被提督府陷害入了青楼,而他却保护秦婉兮的贞洁。如今一切都没用了。
苏泽的舅母好打发,这背后的舅父却也不是个小角色。争来逐去,连苏泽这么小的算盘,都给察觉了。可见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府。不禁觉得寒意森森。
出了青楼,赵绫便问道,“你为何要与你舅父家为难?”
苏泽声音很冷淡,“外戚权势不消除,父皇不会把权力交给我的。”
“父皇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江山。”但后面一部分话,苏泽却没有说完,晋国皇帝处心积虑要着天下这么多年,可惜人至暮年,有心无力,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但这也成了他的父皇会成全赵绫与他的最大原因,因为她是燕国公主,于是他就可以以她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攻打卫国。
他看向身旁的女子,尽管他能算计那么多,但他依旧无法算出他和她的以后,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珍惜眼下。遂而道了句,“既然出来了,就去街上逛逛去。”
京城总归是个繁华地,小贩的叫声,酥饼的喷香,胭脂的香味......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赵绫忽然之间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这个背影很熟悉,就是那日元宵节在襄州城里看见的背影,可是她偏偏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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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拉了拉苏泽袖子,或许苏泽早就看见了,只是轻声道,“碧青郡主。”
这碧青郡主好歹和苏泽有过一场婚姻,苏泽对她熟悉是正常的。上次碧青郡主诱骗她回国去看忌儿,在返回晋国的路上,苏泽与她便被刺客围攻。可见碧青郡主昔日投靠的是晋国太后,如今太后倒台,她又该如何自处?
赵绫道,“我好像在襄州也看见过她。”
苏泽只是咬牙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苏泽理性道,“蒋家投奔至了鲁国,如今和以前不同了,我们没必要沾惹蒋家。”
过去的苏泽一无所有,自然要探清楚敌人的动向,不得已拉着她自投罗网去去敌人的陷阱里,如今策略肯定是不一样了。可苏泽还是警惕性很高,已经命部下暗中跟着碧青郡主。
苏泽抬起下巴,示意她走上酒楼的楼上。这里倒是可以看清碧青郡主到底在做什么。碧青郡主只是在街上闲逛,挑选首饰意料脂粉之类。
赵绫觉得寻常,便问,“你我可是多心了?”
苏泽却是咬牙道,“越是寻常越是可疑。”
他分析道,“若是逛街,买这些寻常东西,难道鲁国没有?她为何要在晋国出现?又为何要去襄州?”
赵绫点头,“如此一看却是有问题。”
......
秦将军受了冤狱,提督府送了不少贺礼过去。提督府的公子慕昭亲自拿着贺礼过去,之后又命了礼官前去提亲。
看过吉日,秦府三日后便嫁女。
其中种种曲折,别人不知,苏泽却是清楚的。
苏泽将一张喜帖丢在赵绫面前,“今日同我去舅父家喝喜酒如何?”
秦将军就算有心和苏泽结盟,可是如今女儿已经加入慕府,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看着苏泽一定要她去,赵绫也没有法子。
苏泽命宫中的司制局亲自给她做了新衣,因知道她喜爱青色,便做了一件青色的百褶裙,裙上很精细的绣着莲花,每一朵花蕊皆是用珍珠点缀。也算的上匠心独运。
除了这一件还有许多件正赶制着,苏泽后悔道,“如今开春有些时日了,我都不及送你几件新衣。”
她心里却暖起来,自亡国后,再无人为她制新衣。过去每年开了春,最积极的便是静妃娘娘,必要给她和景昭姑姑做最新式的款式。如今身边无人,苏泽倒是细心。
苏泽笑笑,回忆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去街市上。你不准我唤你名字,怕暴露身份,我便问你,我该唤你什么?”
苏泽拿起一块锦缎,“于是你指着锦缎布匹,便说唤作绫罗,绫罗绸缎的绫罗。我就想你这一生就该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他目光坚定,“至少在太子府里,你会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他都记得,这些年点点滴滴,无论欢喜还是忧伤的事情他都是记得的。苏泽总是这般细心,或许做大事的人就该心细如尘。又或许他这般的心细只是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