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惠妃死的一点都不体面。

最开始，是因为病痛缠身，脑子糊涂了。

清醒时候还好说，到了后来，她糊涂起来，真是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

虽说是见不着三皇子，可她也出尽洋相。

有时候是怒骂，骂陛下，骂贵妃，骂别的人。

更多的时候，是哭求。

求陛下饶命，求贵妃放过，甚至对着殿中伺候的人叩头。

这些事，自然瞒不住舒乘风和雁南归，也没人替她瞒着了。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就是了。

人都要死了，都懒得跟她计较这些了。

恪惠妃，病的厉害，都没什么时间去回忆过去了。

只是每天浑浑噩噩的，再没有一点过去的风采。

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出身慕容氏，饱读诗书的女子呢？

临死，又是几天也不能咽气，叫宫里伺候的人都等的不耐烦了。

主子娘娘也一样，失势的人了，还能叫人怎么尊重呢？

要死还几天不咽气，多叫人厌烦啊？

三皇子不能来，没人管下面的事，后来那三四天，她就那么瘫着。

人可没死呢，总还要有些进出。就别提多恶心了。

当年的慕容晚晴，进府的时候，也是貌美多才的女子，只是一朝失宠了，倒也不是皇帝就狠心的任由你临死前那么屈辱。

只是，皇帝不管了。

他不管了，这个后宫很多人都不会管了。

没有人在意你了，就没有人想得起，你还需要什么。

送棺椁去妃陵的时候，棺木上的一块漆都蹭花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花了的。

惠妃，位高权重。却也终究落得草草了事。

-----

而其实，过年的时候，恪惠妃有那么几天病情还好了些。

她那几日，睡得也没那么多，醒了人也不至于昏沉的不晓事儿。

所以，每天还能听着外头过年谁家亲戚进来了，谁的亲戚又被陛下赏赐了。

她那时候甚至生出一些期待来，或许……能好？或许陛下气也消了？毕竟三皇子也大了呀，要成婚了呀。

于是，她夜里的时候，就曾做过一个梦。

她在梦里时候，并不知道是梦。只是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的，被原谅了。

终于出了玉景宫。

甚至，查出了那件事的主谋，也不是她，而是宁淑妃。

就连巫蛊之事，也是宁淑妃做的。

陛下将宁淑妃处死，将大皇子也赶出宫去了。

又几年，三皇子被立太子。

恪惠妃也因外头臣子请奏，被立为皇后。住进了凤翔宫。

三皇子大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嫡子。娶的也是慕容氏的女子。

日子过的很不错。

后宫中，贵妃虽然还是得宠，但是毕竟无子，对上她这个太子生母也不得不敬。

整个后宫，再也没有人敢小看了她。

又几年，陛下病重，也是她伺候在侧。

陛下龙驭宾天后，太子顺利接了皇位。

她也从凤翔宫，搬去了长寿宫。

而当年压着她的人，挤挤挨挨的，住在了后头的宫殿里。

一向骄傲不可一世的贵妃，成了太妃，老了十几岁。

憔悴又顺从。

她拿捏着七公主的婚事。

将她嫁给一个长得不好，家世一般的子弟。

贵妃……哦，是雁太妃敢怒不敢言。

她终于再也没有当初的脾气了。

不管是请安，还是说话，她都只能低着头，再也不能巧舌如簧了。

可是那怎么够？

恪惠妃恨极了雁南归。

所以，梦里的，还要继续折磨。

七公主因婆家虐待，投井而亡。

雁家也死了大将军，再也不成气候了。

雁氏却还活着。

所以，慕容晚晴不甘心啊，她不许雁氏死了。

雁家败了，可雁家还有人啊。她不许她死。

她要她活着熬着受着，痛苦着。

她太畅快了，太高兴了。

可是，梦里的长寿宫里，明明那么多人奉承。那么多人守着，却还是寂寥的。

她站在高处，却觉得下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心惊，只是怕，觉得这高处太过飘摇……

醒来后，慕容晚晴想了许久。天还未曾亮，她睁着眼，看着帐子想，要是没有雁氏的话，会不会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即便是做梦，她也知道，陛下不会宠爱她的。

陛下会立后，会立太子，会扶持她。可始终不会宠爱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陛下就不喜欢她呢？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啊。

她其实，并不笨。当年的人，皇后年轻时候，也是得了陛下看重的。不管有多少宠爱，当年也好好对她。

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与怜惜。

静贵妃即使是又蠢又笨，可陛下对她，其实并不差。纵使不喜欢，可也足够善待了。

还有苏桐。

陛下当年对她的十成利用里，足有六成是喜欢的。

就只有雁氏。

雁氏那时候，并不得宠啊。陛下只是需要她。

需要她家的兵权。

可是后来呢？

最没宠爱的那个人，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走进陛下心里。

成了陛下最在意的人。

她就算是在梦里，也不敢求的宠爱，雁氏都有。

雁氏有什么好啊？明明，不能生皇子。性子也不温婉，对陛下都不敬。还是二嫁的人。

可陛下呢，扶持她一路走上了端懿贵妃的位置，还要立她做皇后。

哪怕后宫有皇子的人这么多，也没用。

为什么啊？

皇后，静贵妃，襄贤妃，雁氏，还有自己。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人啊。谁还不是出身大族？

谁还不是样貌出众？可为什么？陛下对所有人都要比对自己好？

这才是慕容晚晴致死都想不通的事。

输了。

可是输在哪里？

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宠爱呵护，又是为什么？

就连罗氏，当年也是被陛下维护过的。

可为什么，轮到了自己，就什么都求不到呢？

她不懂，她想不通。

或许是缘分。

舒乘风对后宫女子，其实并不那么狠辣。

每一个，他都给机会的。可只有慕容氏，也不知是遇见的那一天，风不对还是月不对。

就是没有感觉。

虽然也与她生了一个皇子。

却始终，如同陌路。

一个不能令皇帝有动容的女子。犯了错，自然……也就无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