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给全亚洲上一堂文化课
李公麟这画册是图解《孝经》,他并不是为古版的《孝经》做图解,而是搜集了一些宋代“孝”的故事,用近似连环画的手法讲述孝顺的故事。其中多是些女人为了表示孝顺,嫁到丈夫家后,把自己的嫁妆(违反宋代法律的)赠送给公婆,然后听任公婆将这些财产分给小叔子小姨子,然后让小叔子小姨子把自己当牛马使唤……
其中很多内容违反人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赵兴都懒得一一对述。
对赵兴的指责,廖小小不以为然:“挺好的,相公,这书上写的故事都很引人,我看的也觉得感动……”
赵兴截断对方的话:“你看的感动,是因为你头顶上没有公婆,所以你自觉地把自己带入到公婆的身份,但如果让你把自己的钱财全献出来,你觉得如何?”
廖小小回避了赵兴的问题:“瞧相公说的……”
赵兴嘲讽说:“身为男人,没本事养活自己的妻儿,那就别娶亲。想着娶一个女子直接发家致富,不过是个软饭男,居然还要拿出来赞美,这样的书流传出去,遗毒百世啊!
这倒让我觉得,大概古代的孝经都是凤凰男写得,这是一种骗术,专门愚弄别人交出自己的财产让自己享有……或许,可以把它称之为愚民之术。
这大宋本该是商业社会——契约、公平交易思想应该普及……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商业文华的熏陶太短。去,写一封信把李公麟骂一顿。告诉他好好研究我给的春宫图,那玩意比这《孝经》有趣!”
陈伊伊幸灾乐祸的笑着,程阿珠连忙阻拦:“别,官人,李公送来年礼,你却去信把人骂一通,没有这个道理。”
赵兴余怒未息,沉默片刻回答:“把本书藏到一个我见不到的地方,我一见它就恶心!”
廖小小恋恋不舍的递出这本书……从经商的角度来看,这本书非常有出版价值,因为它歌颂的都是传统思想——传统吃软饭思想。这本书一旦印刷出来,甚至能畅销数百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出版这本书,不止能给出版人带来巨大的声望,还能带来源源不尽的财富。
可惜,赵兴反对的坚决。廖小小能怎么半呢,唯有听命。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赵兴在收礼送礼中度过,不停的有人给他送来礼物,他也不停的送出去回礼。连远在陕西的潘大临也给他送来一份年礼,这位潘大临现在追逐的目标是张商英。张商英被贬出京城后前往五台,专门沿途拜佛,宋代狂热追星族潘大临一路追随张商英的脚步,像个见了花朵的蜜蜂……
当年节临近后,又该放假了,大宋官员的年节假是个两倍黄金周,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朝廷官员可以不去官衙,悠闲的享受春节假期。
这段时间也是王子韶最后的在职时间,他最后一次用知州的身份主持了密州退税工作。地点就在苏轼当年修建的超然亭上。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王子韶坐在超然台上,颇为留恋的观赏着四周的景色,感慨说:“想当年,苏学士为官一任,为密州留下一座千古吟诵的超然台,老夫这一任,不知道后人拿什么追念我。”
是呀!王子韶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让密州纪念的,前任范锷修建高丽庭馆,害的密州百姓半数逃亡。王子韶接任后,萧规曹随,也让密州百姓困苦不堪,好不容易建好了密州市舶司,密州百姓该坐享对外贸易的红利了,他却因此升官到京城了。
百姓是肤浅的、盲钝的,他们不会记得王子韶带来的福利,只会把功劳记在继任官员头上,所以王子韶虽然升官,但心里很是失落。
赵兴摇摇头,心里无限感慨。
宋代,官员还讲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难怪被人称之为万恶的大宋。这年代,官员的道德律怎么如此令人难堪聂?
赵兴已将超然台重新修缮一新。在这个正旦里,为了防止客人们感觉到天气的寒冷,他在超然台旁修了一排屋舍。屋舍三面是墙,但正面是一堵开放式矮墙,用厚厚的棉帘挡风,人坐在一间间的小屋里,炉火将房子熏得很温暖,商人们透过半遮的帘子,观察外面的表演,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却让大家都感觉到温暖如春。
超然台上,堆起了七八个大铜鼎,铜鼎烧得通红,让台上虽有点寒风凌厉,但亭子里热气烘的人穿不住薄裘。
这超然台也就是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小土丘,王子韶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看了一会,继续自己的感慨:“离人,你老师为这密州留下了一座台子,你不打算也留下一栋名传千古的建筑……不过,经你这一改建,也算完善了令师留下的超然台,就算你不在做其他,世人也会记得你们师徒两代建了这处景致。”
索问道最近似乎也开始了寒冰溶化。王子韶走后,在新官未上任前,密州的事务由他代理,现在他以主人的姿态,观察着超然台外的景色,开玩笑说:“一座长台,两列观景棚,我瞅着怎么像庙会,以后这里倒是能办个庙会了——瞧,连戏台都是现成的。”
索问道说得对!赵兴改建的这处景致,正是参考了后来的庙会式结构:一个表演戏剧的大舞台,两排弧形的、近似包厢的观景棚,让此处的景色像足了现代的公共露天剧场。
王子韶感慨完,又指着赵兴说:“离人,我听说你向参加的客商收取赞助金,这是个什么名目?朝廷每年举办年夜大宴,始出自太祖恩典,你怎么向人收取钱财?如此一来,朝廷的体面何在?”
王子韶说到后来,语气严厉:“离人,回头,我退税的时候,你快把那份钱赶紧退了,要不然御史知道了,免不了是个弹劾……”
开会勒索商人钱——有什么呀?!向来官府举办的宴会,不勒逼商人们出钱,能成吗?官员们辛辛苦苦一年,年终还要加班犒劳这些商人,难道商人们不感恩戴德,赶紧付给官人一笔加班费吗?
不过,王子韶抬出太祖来,让赵兴恍然——原来这是宋朝。宋代还没有无耻到出租权力还要逼人赞颂的地步,他忍了忍,解释说:“知州大人,这笔钱可不是白收的,表演需要服装,团练们排练也需要一点奖励,而这些人的赞助金也都没白花,回头我会让将士们公告赞助者……”
宋人的广告意识不差,赵兴这么含糊的一说,王子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他马上说:“太祖诏令,本次年夜大宴每州花费三百贯,虽然如今钱不值钱,但朝廷拨出的这笔钱也够了。况且本州府库对年夜盛宴也有贴补,离人还是把那些钱退了吧——朝廷的脸面可不止那些钱。”
王子韶说的是:朝廷信用可不止几百贯,拿朝廷信用要求大宋纳税人额外付钱参加年终退税,实在是毫无道德……嗯,赵兴身为现代人,也实在不适应大宋的“共和”。
此刻,超然台上,鼓声嗡嗡敲响,这象征着午时三刻到了,也意味着年终盛宴开始。在鼓声的间歇中,索问道凑近赵兴,帮着劝解:“离人,把那笔钱退了吧,此例不能由我密州先开。想当年,太祖举办这年终盛宴,是体谅商人们的一年辛苦,此时再向商人收钱——成何体统。”
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兴自觉地自己的做法跟这时代相比,有点异类。他举手招过程爽,低声吩咐几句。后者拿出一本账簿,悄声向赵兴汇报。
密州大豪商韩微首先登上台来,作为密州第一纳税人,他含笑从王子韶手里接过了第一份年终退税,在场的官员按惯例起立,冲这位第一纳税人连连拱手,对他一年的纳税致已诚挚谢意——这是自宋太祖时期留下的规矩;台下在场的官吏也在此刻纷纷走出戏棚,冲各位衣食父母拱手致敬——这是表示对开国太祖立下的规则的的致敬。
紧接着,一个个海商们鱼贯上台,接受王子韶的感谢,她们当中有密州人,也有来密州经商的人,甚至还有外国商人。索问道也在旁边说着感谢的话,赵兴趁乱把韩微拉到一边,塞给对方一个钱包,不好意思地说:“韩纲首,这是你的赞助金,知州大人命我退给你,这事倒是我冒失了,抱歉抱歉。”
韩微看看赵兴装钱的钱袋,这钱袋是用小鹿皮做成的,里面几个金币在叮当作响,韩微举起钱袋哈哈一声,调笑说:“那我可占便宜了,光这个钱袋也值三五贯吧……不过,签判大人无需退我钱,只要你密州团练手松一松,老朽就承情了。”
赵兴将手里的钱袋强塞给对方,韩微突然压低了嗓门,悄声说:“签判大人,我听说朝廷正在筹备铸造新币,有没有这事?钱袋里装的是不是新式倭钱?”
赵兴哑声笑了,韩微揣起钱袋,意味深长的冲赵兴拱拱手,走下了超然台。
有份来参加大会并在台上领取退税的都是些大商户,因为按规定,小商户都是去府衙里领取,比如赵兴才经商的时候,他就是去黄州府衙领取自己的那份退税的。这年代,密州刚开埠不久,大豪商并不多,眨眼之间,本地客商该退的都已经退完,外地藩商则由知州大人领着,挨个送到戏棚里,同时也要向对方说些感谢的话,并期望对方来年继续在密州做生意……
藩商们居无定所,所以给藩商的那份钱基本上不是退税,就是一份节日钱而已,现代把它称为“红包”,而相互见面问候的话,现代也演化成固定的四个字:恭喜发财!
有份享受退税的藩商也不多,王子韶这里效率很快,等他重新回到台上,一通急鼓敲过,女仆们开始向各个棚子里面赠送酒食——人们期待已久的年终歌舞也开始登场了。
原本这场歌舞要体现宋代特色的,有宋代戏剧,杂耍等等。但赵兴接手后,把它变成了一场展示炎黄文化的表演,首先登场的是杖鼓乐《黄帝炎》。
两百名身穿唐式铠甲的精壮汉子腰里悬挂着腰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步进场,他们学着秦兵马俑里的姿态,单膝跪地,连声发出赫赫的号子。超然台上一阵阵急鼓,密如马蹄踏地。整个场地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待那激动人心的开始。
然而,那些威武的汉子们却没有动作。鼓声急停,一队花枝招展的官妓穿的如同月宫仙子,衣带飘飘的举着大牌子走进场地,王子韶一看牌子上的字,脚一软,眼珠子差点瞪到地上来。
牌子上写着:“本次表演所用铠甲由倭商长门不四赞助,现有大量库存,有意者请去高丽庭馆甲字六号房联系”。
索问道有点发抖——卖铠甲,好大的胆子,公开卖铠甲,还生恐人不知。他跳了起来,厉声说:“把牌子交上来,交上来。”
两侧观景棚里嗖的窜出几个人,领头的是刚才的第一纳税人韩微,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台前,生拉硬扯的将其他人揪了下去,第一个抢上抬来,将刚才的钱袋丢给赵兴:“大官人,你说这多见外,哪有送出去的钱再收回来的,我赞助,我坚决要求赞助这次大宴。你退我的钱,就是不拿我当朋友。”
“就是就是”,随着韩微的说话,无数的手举着钱袋递到赵兴面前,无数的嗓门跟着嚷嚷。
这些人抢着登台,倒让那些持牌的官妓落在后面,她在台下徘徊半天,可台阶上都站满了人,她找不到机会凑上来,这时,索问道发现刚才的牌子上,还有一行小字他没看清,那上面写的附录:“本次交易只限军丁、效用!”
“罢了!”索问道一挥手,示意那名官妓归队。
这时,超然台上一声霹雳般的鼓响,制止了商人们的喧闹,这些人丢下钱袋,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赵兴看着自己脚前一堆饱满的钱袋,无可奈何的冲王子韶苦笑。
王子韶也知道刚才是赵兴垫钱了,他苦笑一下,说:“离人,回头记得,一定叫上几个官吏作证,挨个送到他们府上。”
不久,穿着华丽的唐人彩袍、面白唇红,俊秀迷人的源业平衣带飘飘的登上超然台,他手里挥舞着一面红旗,这面红色的旗帜是汉朝的军旗、也是唐朝的军旗、同时也是宋朝的军旗。源业平将之舞动着烈烈作响,以不符合体型的洪亮嗓门大喊:“解甲!”
这两百人被源业平调教的非常整齐,他们后排人上前一步,帮助前排解开肩甲上的扣袢,而后,前排一个整齐的转身,开始帮助后排人解甲,解开的铠甲被整齐的叠好,摆放在各人脚边,而后,他们露出了世上最昂贵的衣服——一身宋代风格的纹身刺绣。
源业平平举起大旗,吆喝一声“起”。而后他将大旗挥至最高点,四百只花胳膊也随之举到半空中,随着源业平的大旗落下,一声沉闷的鼓响,演出开始了。
这声闷鼓的音符穿越了两千年的空间,来到大宋。它是炎黄人纪念自己始祖的声音,当初那些先民茹毛饮血,在黄土高原上开创了现代的文明,我们这群后人纪念他们,便擂响《黄帝炎》吧……
《黄帝炎》擂到途中,一变为秦军军歌,再变为秦始皇登泰山封禅(shan),于泰山绝顶留下的《琅琊刻石颂》,军士们边擂鼓边歌舞:“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
……
最后,在鼓声隆隆中,众军同唱:“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高丽倭国商人听的心祉动摇,宋国商人听得如狂如痴,倭商最积极,他们首先跳出来跟着旋律嘶声吟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宋代,秦歌已经失传了,赵兴采用的是电影《秦颂》中的曲调,那股穿越黄土高原的古朴,带着历史的沧桑扑面而来,令人不可仰视。
一曲唱罢,余音渺渺。鼓声随之渐趋低迷,随着一阵碎鼓,密州团练们散开队形,摆出唐代李药师李靖所创的六花阵。
猛然间,再一声重鼓,万籁俱静。
而后,由碎鼓开始鼓声越来越高——随之,六花阵动了,团练们边舞边敲《秦王(李世民)破阵乐》……
鼓声三变,变为宋军军歌:“奏捷淮堧,
勒功燕石,
鼓吹凯旋。
正归班玉笋,
花袍方卸,
彩衣亟著,
忠孝双全。
清德独高,
皇心简注,
燕寝凝香朱两轓。
君王问,
录屏风姓字,
趣对金銮。”
秦汉唐宋四代军歌中,秦歌慷慨,汉歌恢弘,唐歌博大,宋歌婉约——这一刻,呈现给众人的就是历史,这是两千年的炎黄历史,东亚各藩国那得如此文明——崖山之后!
在场的倭国商人、高丽商人、越南商人都被这悠久震撼的高山仰止,而在场的炎黄苗裔激动的热泪横流。
鼓声平息,两百名军汉鱼贯退下,接着登场的是越南歌伎,那位越南歌伎开口先唱汉代的拓枝词,接着又用汉乐府的曲调唱《上邪》:“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余韵悠悠,越南歌伎在台上充分表演出那种“指天为誓,情定三生”的痴迷,这个千古传诵的情诗,听的在场的人唯余吁嘘。但众人还没有从这种天崩地裂的爱情中清醒过来,越南歌伎嗓门一转,接着用隋唐乐府词唱起了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
一曲唱罢,接着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歌声如何优美,如何穿透炎黄的魂魄,就不用说了,因为在西园赵兴已听过一次,所以他并不狂热,但场下的人首次听闻,那狂热可想而知。等那歌女唱完,两边的戏棚已扔出无数的赏金,赵兴一边指点手下人帮那位越南歌伎去捡钱,一边叫过那名歌伎,猛烈的夸奖:“你唱的一如陶娘。”
越南歌伎大喜,珍重拜谢。
在越南,说一个女子唱的像陶娘,就如同说一个中国女子像西施,说一个日本女子像小町一样,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夸奖。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现代,现代越南歌坛的最高奖项就是“陶娘奖”……但赵兴这句话的本意是:你唱的就像我大宋那名歌伎陶娘一样出色。
领受了赵兴的夸奖之后,那名歌伎又去王子韶、索问道那里接受夸奖,而后在挨个戏棚谢赏,这时,官员们还沉静在陶娘曲的柔美当中,赵兴已跳上台去,抢过源业平的旗子,边挥舞边大吼:“数风流人物,还要看我大宋锦绣娇娆!”
随着赵兴的动作,一队官妓插花蝴蝶一样的登上台来,她们人手一把折扇,边走边将扇子舞的如同翩飞的蝴蝶。在一阵丝管悠扬中,廖小小盛装登场了。她才站定,一声高亢而嘹亮的“君住长江头”,引来一片轰然喝彩。众人鼓掌间,王子韶转头向身后的李之仪祝贺:“之仪,今日离人这一谱曲,汝诗必成千古绝唱。”
旁边的官员如痴如醉,赵兴却在苦苦思考:“真能做到吗?大宋没有一首词曲的唱法流传到现代,这首‘君住长江头’真能够流传下来吗——是了,它能够流传下来,因为在场的还有日本人,韩国人……还有,那位越南歌伎嘴唇蠕动,也在学唱,咱中华文明的习俗,有了这群越南人、韩国人、日本人的保护,一定能流传下去。
悲哀啊……可我又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此际,廖小小已把“君住长江头”唱完,跟着是苏东坡的“一江春水”,再然后是柳永的“雨霖铃”、晏珠的“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最后,仿照“一路平安”的演奏模式,廖小小唱起了《送别》,她一边唱,台上的官妓一个个接着下台,并收起了手里的团扇,等到廖小小唱最后一句时,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余音渺渺的唱完“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一个蹁跹,行云流水般的翻下台去。
什么是文化?这就是文化!
廖小小唱的不多,四五首而已,但每首词都堪称是经典,向这场子的人展现了大宋的人物荟萃,锦绣繁华。
如果说古代中国群星荟萃的话,那么最明亮的月亮属于宋代,属于赵兴所在的这个时代,属于李之仪所在的时代,属于苏东坡所在的时代……
它属于大宋。
赵兴茫然四顾,他真的很茫然。
崖山之后无中华并不可怕,如果我们知道自己的失落,找回来就行;但可怕的是别人告诉我们一个别样的中华,而且告诉我们这才是我们的传统,坚决不许我们寻找过去,坚决不许我们改正——这才是民族最大的悲哀!
然而,这依旧不是我们民族最深重的悲哀。
最深重的悲哀是:那些谩骂者自以为是中华民族传统的坚定维护着,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坚决不容许别人寻找过去,但有违反一律斥之为中华民族叛逆。他们认为这样的人,背叛了满清(金人)书写的炎黄民族传统……
“都都平丈我”下教育出来的人,他真的能理解“郁郁乎文哉”吗?
舞台上的表演很精彩,但又很简短,许多人意犹未尽,表演已经戛然而止了,随后官员们开始退场,因为他们要接着慰问属下,而商人们可以继续宴席。他们在酒宴进行时也要增加些其他节目,但现在他们已经看不上其他的表演了。
现场倒是有几位歌伎学会了廖小小与陶娘的歌舞,她们虽然学的只有七八分相似,但商人们宁愿看这七八分相似的东西,也不愿看其他的表演,他们将这些曲目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表演的歌伎喉咙沙哑。
傍晚时分,急不可耐的孩子们穿着新衣上街了,他们纷纷点燃爆竹,在街头嬉闹着。赵兴回家的路上,看到孩子们的快乐,不禁念起了王安石那首诗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姑醉酒柳腰舒。清馨阵阵惹诗趣,燕逗和风花逗锄。”
邓御夫跟赵兴顺路,听到赵兴念这首诗,悄声提醒:“大人,王荆公此时正受折难,大人念这首诗,小心替自己惹祸。”
赵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摇摇头,继续催马往前行。
正旦里,每家都有很多事,这也是年夜盛宴早早结束的原因。赶回家的赵兴首先要尽一个家主的责任,当然,三个女人已经把他该做的活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回家像一尊佛一样的坐在正堂前。
赵兴的宅子里可算是认人为亲,操劳的不是程氏族人,就是他的奴隶,整个家中只在当地雇了几名健妇,另外大门口有几名厢丁帮他守门。所以他要打发的外人不多。
首先上来的是那群健妇,她们先向当家人道过年礼,嘴里说一些吉利话,程阿珠给她们每人分发一个红包,几尺丝绸,两匹布再加上一只猪腿,那些健妇千恩万谢的拜谢完毕,然后是几名厢丁,也各自领了赏赐,放假回家。
接着上来的是程氏族人,范锷走的时候带走了程夏,程族弟子以程爽为首,向赵兴拜年,这种拜年带有一定的宗法习惯,身为老师或者长者的赵兴,既要赐给弟子新年礼物,还要例行着询问一下弟子的功课。
“我今年跟老师学了很多”,程爽首先回答:“我在京师看了京城的繁华胜景,还看了像师公一类的诗文巨匠,然后还跟着老师,目睹了老师把辽人玩于鼓掌,我的收获很大……”
程爽说完,谦恭的向赵兴拱手,而后其他的学生一个个上前,汇报自己的学业。
等所有的学生汇报完毕,赵兴一边沉醉于美好的回忆,一边说:“明年,我该教你们怎样推断事物,我们要学习术数,要学习格物……万事开创难,而规定一个良好的制度,维持起来容易,密州的局面算是开创了,明年我们把打开的局面进行下去,就已经很令人满意了,所以明年我们会很闲,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学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