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卫王的马车并未像后面的倒霉蛋那样迅速熔解,反而车厢上泛出淡淡一层青光,死死抵住了岩浆的侵蚀。
且不论材质,这辆马车附著的防御阵法都有九个之多,堪称多门类、无死角地为乘客、车夫和马儿提供周密的保全。
当然,地心真火的威力并非人间的防御法阵可以轻易抗衡。转眼间,青光就消耗殆尽,但另一种光芒紧接着亮起。
那是下一道防御了。
虽是命悬一线,柯严华眼角余光也依旧瞥见几样古怪物事:
马车前方上空,滚滚岩浆当中,居然孤悬两块透明晶体。
这两块的形状不规则,一块多边形,另一块角度稍圆润,上大下小,类似心脏,但都是透明赛水晶,遍布孔洞如蜂巢,不断有丝丝缕缕金光从岩浆中游荡进出晶体,活泼如鱼。
柯严华见识广博,虽非确切知晓这是何物,却能笃定它们于赤弩相当重要。
在这要紧关头削弱敌人,就是给自己的逃生项加分。
所以柯严华不假思索掏出弓箭,反手把缰绳甩给副驾:“你来!”
他弯弓搭箭,弦箭照例在扳指上一叩,就带着冰寒之气射了出去。
极寒与极热相撞,“轰”一声爆炸,将裹住晶体的岩浆尽数炸飞。
柯严华早料到这个结果,箭发连珠,因此第二箭旋即又至。没了高温的岩浆阻碍,它才能正正儿射中了那块不规则形状的晶体。
这东西在地心淬养无数年之久,硬度虽然惊人,但从来只受到高温与强压的磨炼,莫说清凉,就是常温都不曾接触。柯严华这一箭却附上极寒,那是它从未忍受过的低温。
所有人都听见“嘎巴”一声,晶体碎了。
它倒没有炸裂开来,可是最中心一下多出许多裂纹,飞快扩大到整块晶体上。
也就是四、五次呼吸功夫,卫王的车身上就闪过了七次光芒,那代表了七个阵法已经交差了事。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晶体碎裂影响,身后紧追不舍的熔岩突然放慢了脚步。
终于,马车已经奔近出口,“呼啦”一声,从烈焰中一跃而出!
与此同时,马车上最后一层蓝光也悄然消失。
九层防护都用完了,卫王的马车也安然脱离险境。
没人看见,赤弩腹内那块被击中的晶体终于四分五裂、化整为零,碎片被岩浆带动,四处流散。
这位山泽发出了悠长而悲愤的怒吼。
耗费数百年,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心脏,又被人算计了!
现在,它又只剩下一颗完好的心脏!
卫王长吁一口气,瘫倒在榻上,额头和后背全是冷汗。
逃出来了,他仿佛还能听见赤弩不甘的怒吼。可是这外面就是广阔天地,那头岩火怪物应该拿他没办法了吧?
卫王舒展手脚,让自己躺得更惬意一点,却碰到了钱公公。
他不悦地伸足一踢,钱公公缩得更紧了,怯怯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听不清指令,王上会怎么处理他?以他多年侍奉卫王的经验来看,主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他会不会被丢在雪山等死?
奔出百丈,柯严华才停车回望。经过那一连串惊心动魄,马儿已经精疲力尽,并且又饿又渴,速度大为下降,就快跑不动了。
柯严华自己也在大口喘气,连道好险。方才只要再慢一瞬,或者车身上的阵法早破一秒,他和卫王就会步上后面那些人的下场,尸骨无存。
他虽然忠心,却也贪恋活着的美好啊。
远山上,夕阳散去了最后一抹余晖。
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也就反衬出山腹里面蹦出来的几个身影格外显眼。
柯严华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见到几个着火的人类冲出山腹,可是那几人直接冲着马车大步奔来,并且痛苦万状地挥舞双臂。
他再一细看,脸色立变:
那几个哪里是什么着火的人?分明就是火人——有手有脑袋但是没有五官,周身赤焰浮动。
看起来就像微缩版的赤弩。
这东西,居然派火灵追了过来!
并且这一段是下山路,火灵迈出几步,就地一滚,于是化作几个火球,呼啦啦往这里滚来,速度比起奔跑还要快上一倍不止。
卫王也看见了,吓得一个激灵:“快走,快走!”
他已成惊弓之鸟。
柯严华二话不说,挽缰驱马就走。
到了这时,他也明白赤弩身为熔火之灵轻易走不出火山,在外面的冰雪世界不能大施拳脚,所以先前的山腹遇险多半不会重演。
只要甩掉这几个火灵,他们就该安全了。只可惜跟定卫王的那许多权贵,都在赤弩腹中付之一炬。
马车奔出数十丈,那几个火灵也想跟上。不过它们犯了好大的忌讳,团成球以后就爬不起来了:
离开火山口,它们就失去源源不绝的热量补充,再这么就地一滚,沾染的冰雪越来越多,吸走的热量也越来越多。
滚不出几十丈,它们就成了真的雪球,再不会动弹了。
望见这一幕,马车上的人都不约而同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赤弩威力虽然惊人,脑子却不大灵光。
被大雪山里的寒风一吹,卫王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吩咐柯严华:“再等等吧。”
此去嚎风峡还有艰难险阻,仅靠柯严华两人哪里能放心?赤弩峰的山腹里,还有卫王最大的凭恃——军队。
果然过不到一刻钟,赤弩峰方向就传来了人马声。
不多时,山后就转出了数百卫兵。卫王精神一振,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这趟赤弩之旅的确惊心动魄,但他捱过来了!只要及时赶到嚎风峡,就能得到宝贵的战略缓冲,镇北侯休想窃走他的国!
可是他翘首以盼,却看不到一辆马车。
在柯严华劝说下,他迁去避风的山坳又等了一个时辰,陆续有卫人来投,但加起来总人数还不到一千五百人,并且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个:
没有车辆。
下人也过来说明情况:阴阳路的出口,宽达十丈的路面都铺满滚烫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