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 / 1)

“妈,我上学去了。”

“好的,把这瓶鲜牛奶带上。”

上高中后,我兜里就不缺钱。但母亲每次在我出门的时候,总要给我书包里塞瓶牛奶,可能这瓶牛奶能代表她的寄托吧。

我家原来坐落在温州市郊区的一个小镇上。我父亲谯天是做投资生意的,正如彭杰预料的那样,是一个炒客,简单来说哪种产品有投资空间,他就往哪里钻,先是棉花,后来转向大米,再后来是小麦。搞实业毕竟挣钱慢。一九九九年,温州开始流行炒股票,父亲也禁不住诱惑,加入了炒股大军。开始运气还可以,小赚了一些钱,但后来就发生变化了,钱越套越牢,越套越多,最后不但血本无归,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更要命的是,其中有一部分是高利贷。

我记得那个时候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而我家是债主不断。父亲早早地不知去向,留下了母亲一个人苦苦应付。房子被砸是常事,被人拿刀威胁也屡见不鲜,亲戚朋友都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母亲是比较传统的女人,哪受得了轮番的逼债。我想帮她分忧,却是有心无力。那时我们母子俩经常抱在一起痛哭,我也不得不放弃学业了。我恨,我恨自己有个不负责任的老爹。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饺子时,我家里却是冰凉如水。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拿出去变卖还债了,哪还有半分钱去买吃的。

“妈妈,我饿。”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说的话。如果可以,我情愿让它烂在肚子里。

母亲听了我的话,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

“我去外面找点吃的。”

我不敢想象母亲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找吃的。虽然我知道其中的艰难,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我渴望母亲能带给我填饱肚子的东西,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上东西了。

我永远记得母亲走出门的样子:一身青布衣服,左手挎着一个菜篮子,半弯着腰,凌乱的青丝,让她的身影分外蹒跚。

“你就安心在家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句话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想到“很快”竟然会变成“永诀”。当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苍白得可怕。据调查的警察说,母亲是为了捡起公路中间掉落的水果,而被后面跟上来的汽车撞倒的。由于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死在了救护车上。临死时,她还吩咐医生把她手里的苹果给我。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度过的。我死死地握着母亲留下的苹果,在停尸间待了整整一天,直到被警察强行带出房间。我知道,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这原因,就只是因为一个苹果!

一切都没有了,没有关怀,没有庇护,没有了可以停泊的港湾!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虽然被救济所收养,但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就算是后来父亲把我领回去,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但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我和父亲表面是父子,实际上和仇人差不多。他不管我,我更不会理他。

……

时间晃晃悠悠地走了一个月。我的伤大有好转,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羽哥,怎么?昨天又失眠了?”

几天没见的彭杰出现了,手里提了一袋苹果。我收拾了一下心情,从彭杰手里接过一只苹果,跳下床说道:

“是啊。你小子,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人都不过来踩一脚,闷死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彭杰的日子,生活中还是少了很多的乐趣。他一离开,连护士的笑容都少了很多。她们面对我就像是维纳斯面对孙悟空,完全没交流的必要!不懂风情为何物的人在她们眼中和木头没什么区别,而我就是那块木头。

“马上要考试了,我哪有时间。我还想考好点,留在拉萨呢。”

“马上考试了?”

看着我瞪大的眼睛,彭杰颇有些意外。

“怎么,卓玛没告诉你吗?她说了要告诉你啊。”

“我怎么知道,反正她没说。再说了,她也好久没出现了。”

“哦,那肯定是约会去了。”

“约会?”

“是啊,你不知道‘任我行’一直在追卓玛吗?对哦,你一直躺在医院里,当然不知道了。”

彭杰的话让我有些沮丧,因为我毕竟是被卓玛吸引过来的。

看到我的脸色有些难看,彭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羽哥,你别担心。据可靠消息,卓玛还没有答应呢,你还是有机会的。”

看着彭杰一脸的猥琐样,我推了他一下,说道:“有你个头,谁说要追她了。”

“追谁啊?”

我和彭杰顺着声音往门口一看,是卓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卓玛!”

卓玛这次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件灰白色的风衣,窈窕的身姿被风衣包裹着,长头发还是习惯地扎在后面,看起来轻松自然。她手里抱着一束百合花,可能是好久没有亲近绿色的缘故,我一下就感觉轻松了很多。

“你今天有空了?”

“是啊,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现在才来。”卓玛一边说,一边把花插在了花瓶里。

“卓玛长官,能不能透露一下试题,好让我也能留在拉萨啊。”

我没想到彭杰走后门走得这么直接。卓玛听了彭杰的话,展颜一笑。

“这是纪律,我无能为力。”

“你帮帮我的忙吧,看在我还老实的分上,透露一点。将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就算是做牛做马……”

彭杰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我就开始呕吐了。可能发现自己有点出格,彭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嘿!”

看着他那可爱的脸庞,我笑着对卓玛说道:

“卓玛,你看能不能帮个忙。我们彭杰很不错的,如果留在拉萨也是拉萨的福气嘛。”说这话时,我都感觉没有底气。

“这个,我可不敢乱来。”

“那到时分配的时候,你说说好话。”

“我说了可不算,这得主管领导决定,我只是个办事员。”

“可你应该有推荐权啊?”

“你们这批是第一批特招的警官,各方面要求都是非常严格的。分配的事情是按照成绩来的,我可推荐不了。”

可能卓玛说的是实话,办事员只有跑腿的命。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场面,我佯装轻松地说道:

“算了,别说这个了,爱分哪分哪。对了,卓玛,今天你可一定要帮帮忙,让我出去呼吸一下拉萨的空气。在这里面我要待疯了。”

“真的?”卓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羽哥的眼睛都黑了,那是神经病的前兆。”

彭杰可能是觉得我吃住都得靠他,所以调戏我成了他的一项必修课。

“那行,我去跟护士长说说。今天,我这东道主就领你们逛逛拉萨,见识见识拉萨的工艺产品,免得你们说我这个东道主不厚道。”

虽然来到拉萨快三个月了,但学校一直是封闭式管理,我还真没有好好逛过拉萨。请假比想象的要顺利,毕竟卓玛大小也是个领导。我脱下宽大的病号服,换上便装,卓玛就带着我和彭杰来到了拉萨的市中心。

全中国四十二个省会城市中,北京华贵自不必说,上海繁华,成都则闲淡,重庆、武汉凸显火热,沈阳大气,呼和浩特粗狂,深圳浮躁,而拉萨则更为特立。这种特立就是它的风格完全与别地不同,不矫揉、不做作、不奢华、不浮夸。它像一座边城,但它的文化又是那么的厚重,可以说全中国城市的文化底蕴没有几个能赶上拉萨,包括十三朝古都的西安。虔诚的信仰,使拉萨更像一座信仰之城。藏族人是全民信教,从一出生就是佛教徒。拉萨市里的寺庙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大昭寺了,而大昭寺所在的八廓街则是拉萨市另一道别致的风景。低低的巷道里,经幡浮动,人潮如织,里面摆设的全是具有民族特色的工艺品,有地毯、藏被、卡垫、金银器等,最为出名的就是藏刀了。

藏刀是西藏传统的工艺品,做工精细,装潢典雅,为中国民族工艺品中的佼佼者。藏刀分长剑和腰刀两种。长剑,藏语称“巴当末”,长约一米;腰刀,藏语叫“结刺”,长度在十厘米到四十厘米之间。藏刀的刀鞘,有木质、铜质的,也有铁质或银皮镶包的,都是纯手工打造。刀鞘上常刻有龙、凤、虎、狮和花卉等图案。有的图案上还点缀着宝石、玛瑙等贵重物品。藏刀的正式名字叫“折刀”,是为了纪念英雄折勒干布命名的。传说在遥远的年代,西藏草原上的牧民大都拥有藏刀。可是牧主和头人为了保持自己的权位,威逼牧民交刀。许多牧民因拒交藏刀而被抓走。消息传到英雄折勒干布耳中,他为了搭救自己的同胞,就跃马提刀杀向牧主、头人。折勒干布因寡不敌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牧民们为了纪念他,就将藏刀改名为“折勒干布刀”,简称“折刀”。如果去西藏旅游不买一把藏刀回去,西藏之游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这是卓玛说的。

男人都爱刀,这也是天性。我买了一把“巴当末”,由于做工上乘,我为此掏了一千多块钱。买完刀,卓玛就带我们来到了一家藏药店。我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很多鹿鞭、马鞭、牛鞭,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药材,而最显眼的位置上是一个大大的牦牛鞭。看着卓玛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一个大女孩家居然一点也不害羞,我和彭杰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好了,就这些吧。”

药材终于配齐了。一大包的药材里面有蝎子、蛇、雪莲、短管兔耳草、盘花垂头菊,还有说不出名字的藏药,当然最多的就是鞭。接下来卓玛就和店主人砍起了价。由于藏语只通皮毛,两人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通,我是半句也没听懂。彭杰也好不到哪里去。

“谯羽,一共五百块。给钱吧。”

卓玛砍完价后,把目光瞄向了我。我赶紧把目光瞄向了彭杰,说道:

“给钱啊,愣着干吗?”

“这么贵!我可没说买啊。”

看着卓玛盛情满满,我又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忙活一场,于是悄悄掐了一下彭杰的屁股。

“你不是说你家里催着要特产吗?”

可能是肉体上的痛苦大于物质上的损失,彭杰赶忙说道:

“是说过,我差点忘了。”

彭杰赶忙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不舍地递给了店主。

“这些药材都干吗用啊?”彭杰指着手里一大袋药材,问了我想问的问题。

“滋阴补阳啊!”卓玛回答得很大方,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倒搞得我和彭杰有些不好意思。

“另外这些药还有活血化瘀、降血压的作用,特别适合中老年人。彭杰你买给你父母那就最合适了。你要知道藏药在我们这里被奉为神药,能治百病,特别是疑难杂症。反正以后你家里人要是有什么治不好的病,你就跟我说。我去帮你配药,保证药到病除。”

卓玛本是一片好心,但我看彭杰的表情却是很郁闷。这能理解,家里人被预言得不治之症,放在谁身上都不是个滋味。我不知道藏药是不是真如卓玛说得那么神奇,虽然我以前也听说过,藏药有奇特的功效,特别是对有些偏症。

“哦。”

彭杰最终还是附和了一声,虽然是苦瓜脸。卓玛不解地看了我和彭杰一眼,然后带着我们走出了藏药店。

藏药店对面是闻名遐迩的大昭寺。这个时候,已是日暮,落日照在大昭寺的塔顶上,渲染出了一片金色,那仿佛就是天庭的佛光,神秘安详,传达着温暖的气息。大昭寺前面是慕名而来的信徒。看着他们身着不同的服饰,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虔诚地拜在寺庙的脚下,那神情,专注而虔诚,我不理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愚昧加无知?我记得母亲在的时候也信佛,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啊!

离开八廓街后,彭杰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寄东西,离开了。我知道这小子在给我创造机会,虽然我是有点喜欢卓玛,但我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要去追她,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想吃点什么,我请你。”

“这……”

我还在犹豫,却被卓玛打断了。

“这什么这,就这么说定了。”

我拗不过卓玛,只得跟她来到西藏最有名的餐厅——玛吉阿米(makyeame)。它坐落在西藏拉萨市八廓街的东南角,是以尼泊尔、印度、中西藏风味为主的餐厅,经改良趋于西化,在北京和昆明都有分店。餐厅带有浓郁的藏式风格,一楼的茶几上有很多留言本,写满了世界各地旅游者的感受,有些游客甚至在留言簿用完后,将对情人的告白写在餐巾纸上夹于其中,餐厅还曾将留言结集出版。二楼有藏族歌手在吧台旁献演节目,而楼顶的平台则是俯瞰八廓街的绝佳地点,八廓东街和八廓南街一览无余。

我和卓玛一人叫了一份牛排,一瓶红酒,还有一份口味独特的雪糕。吃到中途,卓玛抬起头,问道:

“你知道这家餐厅为什么叫玛吉阿米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玛吉阿米’是流传在我们藏区的一个美丽传说,意为‘圣洁母亲、纯洁少女’,或可引申为‘美丽的遗梦’。对西藏历史和文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个响亮的名字——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他不仅是我们西藏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宗教精神领袖,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主义诗人。相传仓央嘉措为了找至尊救世度母,跋山涉水走遍了藏区。有一天在拉萨八角街一个小酒馆休息时看到门外一个月亮般娇美的少女在掀帘窥望。她就是玛吉阿米。”

“在东方高高的山巅,每当升起明月,玛吉阿米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心田。”

卓玛像是在念诗,又像是在唱歌。她的声音悠然婉转,仿佛在自我陶醉。我不禁有点痴迷了,瞳孔开始放大。至于她说的什么仓央嘉措,在我脑海里还是圣人。我不知道他,他更不会知道我。

“谯羽!”

我反应过来,发现卓玛竟然有些脸红。我发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嘿,玛吉阿米的诗是不错。”

“什么啊,是仓央嘉措好不好?”

“哦,仓央嘉措!”我更尴尬了。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说正经的,我问你,分配的时候,你想去哪里?”

“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啊,去哪里都行。”我喝了一口红酒道。

“你是不是从洪荒来的,怎么对什么都无所谓。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对什么才有所谓?”

我盯着卓玛的眼睛,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台。窗台上的经幡正随风舞动。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道。

卓玛听了我的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我猜想,她可能真的对我无语了。

从玛吉阿米出来,天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把拉萨点缀得有些阑珊。绕过几条街,我们来到了拉萨河边的小道上。卓玛在前面走,我跟在她的左后侧,距离一直保持在半米左右。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的舒服,微风拂在脸上,不用刻意去做什么、说什么。

“有人晕倒了。”

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句。旁边的卓玛快步跑了过去,我则没有反应。

“谯羽,过去帮帮忙。”

过了一会儿,卓玛跑了回来,生拉硬拽把我拖了过去。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藏族阿妈,五十来岁的样子,满是风尘的身体已是奄奄一息,她应该是一个朝拜者,我不知道她昏倒是因为病了还是饿的。

“先送去医院再说。谯羽,你背她。”

“不会吧?”

“快点啊!”

无奈,我只得背起藏族阿妈,向医院走去。这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做好事,尽管我不情愿,但在卓玛面前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其实小时候我经常做好事。那时候我记得我们班后面有个学雷锋专栏,专门用来记载学生做的好事。我为了使自己名字前多插几根红旗,经常把零用钱捐出去,然后告诉老师说,是我捡的。同学们都笑话我说:谯羽你的运气真好,马路上的钱都被你一个人捡了。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伸手跟母亲要钱,同时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编谎话骗母亲,说学校又要组织活动,或者要买课外书。我也是那个时候学会撒谎的。

来到人民医院,先是挂号,进急诊科诊断,然后是一系列的检查。卓玛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心,在旁人看来老阿妈就是卓玛的母亲。有些人也许天生心肠就好,我只能这么认为。

阿妈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我本来很想离开,但在卓玛面前也不好说出来,只好陪着她在输液室坐了下来。

晚上输液室有些冷清,除了我们三个人就没有别人,老阿妈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整个输液室出奇的安静。要不是那一滴滴的液体滴落下来,我还真以为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也许,我倒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谯羽,你的爸妈还好吗?”

“嗯,还好吧。”

我随便敷衍了一句,我实在不想提他们。

“可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母亲死得早,她是难产死的,你知道我们那曲那地方,二十年前医疗条件太差了。要是放到现在,她肯定不会死……”

“我多想有个母亲,她可以教我做酥油茶,可以跟我唠叨,可以陪我说心事,可以给我准备嫁妆,但可惜……”

说到这里,卓玛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阿妈,那目光多了一份柔和。“对了,你的母亲对你好吗?”

我看着卓玛那满是好奇的眼眸,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段伤心事。

我的母亲又何尝对我不好,和千万母亲一样,从孩子呱呱落地,就上了心。冬天怕冻着,夏天怕热着,下雨怕淋着,打雷怕吓着。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都已成不堪回首的往事。

“卓玛,你饿了吧,我出去买点吃的。”

我站了起来,不顾卓玛奇怪的眼神,径直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阿妈已经醒了,两人正热烈地聊着什么。我把带回来的东西,递给了阿妈。阿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双手合十,用藏语说道:“谢谢。”

也许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我愣了半晌,然后说道:“小事,应该的。”

奇怪的是,看着阿妈满脸的笑容,我感觉心里暖暖的。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十一点了,卓玛带着我和阿妈来到朝圣者的聚集地。这是拉萨东郊一个比较大的安置地,占地可能有一千多平米,里面的架构有点类似于火车站的临时候车厅,块钢搭起来的骨架,顶上是塑料棚。几百名朝圣者横七竖八地躺在水泥地上,睡得是那么的安详。几千公里的朝圣路,只有在布达拉宫的脚下,他们才能真正地入睡,不用担心野狼和冰雹。

“我真搞不懂,他们辛辛苦苦,几千里奔波,图个什么?”

“这叫信仰。”

“信仰?”这个词在我脑中已好久没有出现了。

看到我的不解,卓玛有点赌气地说道:

“算了,你这种人是不懂的,跟你解释也是枉然。”

我默然,是的!像我这种人,对“信仰”已经陌生了,有的人信钱、有的人信名、有的人信权、有的人信善、有的人信轮回……我呢?我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和卓玛的差距。它仿佛就像一条鸿沟,横亘在我和卓玛之间,无法逾越。我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原来很自卑,发自骨子里的自卑!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卓玛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望着窗外,没有说话。我猜她可能想起了她那未曾谋面的阿妈。看着她那被风轻撩起的秀发,我发现卓玛原来是那么的单薄。她也是女人,也需要人疼,需要人爱!可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