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槿楠依稀记得,妹妹刚到这的那天,她在他们这些家人面前,无比决绝地说会把萧慕白忘掉,且说,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无关。现如今,当萧司令真正死了时,她还是悲痛欲绝呀!
望着她那殷切的,仿佛在期待奇迹发生的眼神,他一爷们委实不忍心开口。
“槿兮……你安心养身子——”
“哥!你别劝我!”虚弱得气若悬丝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打断他,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把你了解的都告诉我,不要再瞒着我了!”
她说完,闭上双眼,肚子上的刀口亦比不上心口的痛。
“槿楠!你就告诉她吧!”舒雅欣焦急道,她能理解槿兮。
不将萧司令的死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告诉她,她是不会信,也不会释然的。
长痛不如短痛!
“萧司令,是一个多月前牺牲的,美国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刊登了那条新闻。纽约时报转载了国内申报的报道,有许多细节。他是在追捕扶皇军宫田时,拉开手榴弹,与他同归于尽的!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先前,那唐大小姐也死于宫田枪下!”时槿楠悲痛道,那位萧司令负了他的妹妹,但是一位让人敬重的英雄!
槿兮闭着眼,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周副官呢?”她轻声问。
“听说,也牺牲了!”时槿楠又回答道。
她无法接受,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那次官邸晚宴上,那些威武霸气的军官,那些衣香鬓影的官太太,一个个鲜活的人儿,如今,都死的死,伤的伤……
“槿兮,节哀顺变吧。你还有一对儿女呢,他们刚出生,需要你的照顾。”舒雅欣握着她冰凉的手,柔声劝,生怕她想不开。
她又像没了魂似的,不说话,目光空洞。
原来,那晚上,她做的噩梦,是真的。
他就是那天死的吧,那个无情的男人,居然托梦给她了……
她不吃不喝,亦不知肠道通气了没有,木然地躺在那,一动不动,谁劝都不成。
——
她在医院住了五天,每天靠营养液维持,时槿楠怕她出院回到家中不肯吃饭又没营养液,不同意她出院。
哥嫂二人怎么劝她,她都不听。
这天,时父被接了过来,老人还穿着从苏城带来的长衫,拄着拐杖,看着病床上只剩下躯壳的女儿,委实心疼又气愤。
“时槿兮!你当真不想活了,不要那俩孩子了?!好!槿楠,等那俩孩子能出院了,你找个好人家收养去了算了!”时宗秋愤慨道,冷硬浑厚的声音,教槿兮回神。
“父亲……”时槿楠为难。
“愣着干啥,现在就去找!他们的父亲牺牲了,母亲不管他们,不如找个好人家算了!”时宗秋又道。
“爹!您请消消气,这俩孩子可是您的外孙啊,您舍得将他们送人吗?!”舒雅欣哀求道,“槿兮!你快求爹啊!”
槿兮眨着眼,泪水涌了下来,她吃力地坐起,要下床,身子太虚弱,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将大家吓了一跳。
“爹,我要他们。我想明白了,那个人,不值得我为他伤心……”她趴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抬着头,平静道。
“他自始至终,都没爱过我,我只是个替身……人家,现在,已然去九泉之下,找他的静知了,我在这伤心个什么劲儿啊……”她嘲讽地笑着道。
时槿兮啊时槿兮,你咋就不长记性呢?
她说这样的话,更教人心疼,心软的舒雅欣已然哭了,边扶她,边哭着道:“妹妹说的是!萧司令是英雄没错,但是,对你,他就是个渣男!咱不伤心,好好活着,教在地下的他刮目相看!”
时槿楠过来,将她抱了起来,舒雅欣立即打开公公带来的食盒,里头有粥,有婆婆亲自包的小笼包。
“大哥、嫂嫂,这些天,辛苦你们了,也让你们费心了。”她诚挚地感激道,以前没出嫁的时候,不觉哥嫂多好,如今,国难当头,一家人躲来国外后,比以前温情多了。
“都是一家人!说哪的话!以后,俩孩子嫂子帮你带!”舒雅欣说着,给她勺子。
时宗秋看着生完孩子后,骨瘦如柴的闺女,心中有一万个后悔,他后悔当初将女儿嫁给了萧司令。
一遇萧郎误终身啊!
她吃了饭,说要去看孩子,时槿楠去借来稀罕的轮椅,推着她去儿科。
两个孩子在玻璃箱子内,身子还红红的,那么小,那样瘦弱,她好想进去看看他们,抱抱他们,跟他们说,她是他们的妈妈。
她的嘴角,渐渐地浮现起温柔的笑容来……
萧慕白,你看到了吗?
你在人世间,还有一双儿女……
萧慕白,我会好好活着,把孩子们养大,继续我的梦想,我要活得精彩,教你刮目相看!
——
一年后——
她从洛杉矶辗转到了纽约,刚下邮轮,便听到有人喊她,那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夫人!”
循声望了过去,接客人的人群中,她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旗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愣住,心中已然百转千回。
那是周太太,周副官的妻子。
仔细算起来,她们有三年不见了……
她提着行李箱,朝着她缓步走去。她亦穿着她最爱的旗袍,梳着典雅大方的后挽式发髻,宛若成熟妇人。
周太太远远地便迎了上来,他乡遇故知,彼此红了眼。
“周太太!”语带哽咽,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喊,“原来是您——”
周太太将她拥抱住,“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已然很陌生了……
她轻轻拍了拍周太太的后背,二人分开,周夫人拉着她走向停车处,一辆黑色老爷车送她们去了周太太现在的家里。
位于市区里,一幢白色的洋房,带前后院,气派不失雅致。
“周先生虽抛下我们母子三人去了,但至少,为我们安排好了未来。”下了车,周太太茫然四顾,看着这一切,悲凉地笑着道。
一年了,她除了在学校授课,便专心带孩子,成日奔波忙碌着,没人提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她也从没想过,今日,看到周太太,那些过往才又清晰如昨。
“司令他,其实也给你安排好了未来。我差人四处打听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周太太抑住悲伤,说着,拉着她,进了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