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高兴地应下,是夜祈允恪回来,她就按捺不住把这事告诉他了。
祈允恪也觉意外,想了下说道:“大哥大嫂左右是要搬去淮安王府的,虽然父亲说他们身为长兄长嫂,往后定北王府的事也还是要参与,可是终究这内宅中馈之事自是不会再接手。二房如今又没有当家的人,二哥那人又无心于这些,听大嫂的意思,倒像是让你学着管事儿,栽培你的意思。你索性就好好跟着她学,莫让她失望。来日不管我们承不承宗,自立门户的时候,总还要仰仗着他们的。”
穆氏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一笔写不出两个祈字,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也难得大哥他们不把我们当外人,既然如此,往后两府走得亲近,总是好的。”
祈允恪笑道:“家里事大哥都听大嫂的,你凡事多听听大嫂的意见,这关系自然就生疏不了。”
穆氏笑着点头,翌日起,自是兢兢业业地往朝庆堂报到无疑了。
琉璃这里有了她分担些事,也能抽出身来办别的了。
正月底她进了趟宫,向陆诏打听为永王平反的事儿。陆诏道:“时隔太久,证据搜集起来太难了,好些证人都已经死了,譬如太傅太师那些人,如今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可是当年的案子毕竟太大了,永王为祸被诛、窦珏奸臣谋反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之间要让百姓们接受他们是被冤杀的,若没有十足的证据,要让天下人信服是很难的。”
琉璃也明白他的难处,毕竟造成这冤案的是先帝,如今平反的又是他,如此反复也极让人质疑朝廷的清正。如果民众不相信当局,社稷就极容易动乱了。
“圣上估计还需要多久?”她问。
陆诏沉吟片刻,说道:“多则半年,少则三月。”
琉璃点头,然后道:“那能不能先下职恢复徐靳二人的身份?他们都是极有才学的人,即使不愿意入朝为官,也应该得到尊重和承认。再说了,在给先帝找解药的事上,他们也有大功,至少,应该下旨恢复他们的本姓,然后发给他们户籍这些吧?”他们俩的功劳陆诏承诺会在替他们平反之后定论,可是靳宣和闵华的事儿成了,也很快成亲,那时候总该让闵华知道自己嫁的人究竟姓什么吧?
还有,如今东郊改建正搞得轰轰烈烈,靳宣到时总要出面立些文书,他没户籍,怎么立文书?徐原也筹备在京中卖茶,他虽然有户籍,却是川蜀的,京城里可不像别的地方,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买铺子做买卖,万一要是奸细,那卖铺子的人岂不担大干系?当然,琉璃也可以代替他出面,可他总要顶门立户,她也不能一辈子替他出面不是?
所以,户籍这个事是必须得先落实的。
陆诏捏着下巴,忽然道:“陈瑗似乎不太愿意嫁给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朕说服她?”
陈瑗就是陈晦的女儿,陆诏瞧中的皇后人选。他这个时候居然跟她说这个!琉璃一脸的正经顿时垮了,转而堆起了一脸乌云:“圣上能不能不要总是跟臣妾讨价还价?”
陆诏施施然道:“朕也是跟你学的。当初你那太祖圣谕跟朕做交换的时候,朕就觉得这法子很好用,一时就用顺手了。”
琉璃板着脸瞪他,气闷得说不出话来。
陆诏托腮道:“去帮朕把陈瑗说服了,朕立马就下旨让入宗籍。”
这次觐见不欢而散。
翌日琉璃让桔梗儿拿着她的手书去顺天府,尝试让他们给靳宣改回姓氏。只要能改回姓陆,哪怕进不了宗人府名册,那也是好的。哪知道顺天府却与桔梗儿一道进府来了,见了琉璃便长揖道:“王妃恕罪,圣上下了谕旨,靳先生的户籍不能上。否则,就要以渎职之罪处置下官。”
琉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挥挥手让他走了。心里不免骂起陆诏来,陈瑗不愿嫁他关她什么事!他以为谁都愿嫁进宫跟那么多女人分一个丈夫啊?再说了,她不愿嫁,他就不能另找个姑娘娶吗?天底下又不是只她一个女人了!当初又是谁嫌她魅力不够来着?换成是她她也不嫁!
但是人家是皇帝,就是心里再气也只能憋在心里,说出口来那就是死罪!
靳宣入不了户,很多事情就放不开手去做,琉璃没办法,只好又去了趟宫里。乾清宫里陆诏居然打发了太监出来说他睡了,让她把事儿办成了再来找他。
琉璃吃了个闭门羹,回头跟祈允灏说了,祈允灏道:“明儿我帮你去问。”
“嗯!”琉璃高兴地点头。这事儿有他出马,难道还会办不成吗?
翌日把祈允灏送出门,她就愉快地在家等消息。好容易盼到祈允灏傍晚回来,却是一脸的颓丧。“我也没见着他,他居然一声不响让蒋澈聂珏他们陪着去上林苑了。看样子是早预到我会去,所以避着我。”
琉璃讷然无语,终于败下阵来。思考三日,唤来范云:“花朝节快到了,我准备在府里办场赏花会,请京中贵女们来玩玩儿,你去打点打点。人数不必太多,四五十人的场面就够了。席面就摆在园子里,置些雅而不俗的,姑娘们爱玩的时兴把戏。”
然后叹着气对桔梗儿道:“去打听打听都察院御史陈晦的府上瑗姑娘,回来告诉我。”
她办这场赏花会当然就是为了完成陆诏的条件,说服陈瑗嫁进宫当皇后。普天这下莫非王土,其实身为皇帝如果真看中了哪家姑娘,下道旨意下去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可是陆诏显然要的不是这种强买强卖,而是心甘情愿。可偏偏这陈瑗就甚有主见,她好不容易才从戚正昱的魔爪下脱身,自然是想要为自己的终身负责的,进宫直接当皇后看起来风光,可是到底将来得面临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嫔的情况,哪个女人不想丈夫只钟爱自己一个呢?
琉璃跟陈瑗又不熟,要劝动她,那就得找个好名目,赏花会上邀请来那么些人,说几句这个倒不显形。再说,她手头正好也有件事要待办。
桔梗儿很快打听来了:“陈姑娘最近没做什么。这姑娘挺有主见的,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作主,但是待人还是很宽厚,就是有些不苟言笑,跟原先奉远伯家那位成月乡主有些像,都是话不多的人,不过却没她那么冷。”
跟薛成月很像?琉璃回想起那年跟薛成月在宫里斗嘴的那幕来,她对薛成月其实并没有特别坏的印象,只不过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大擒得清,有些是非不分,本性倒不坏的,至少不跟余家那两姐妹那样。
桔梗儿这么一说,琉璃就有大致印象了,陆诏性子挺外放的,私底下又稍有些玩世不恭——当然当了皇帝之后基本上这一面很少见了,如果陈瑗是性子内敛的人,又开不得玩笑,怎么跟陆诏会和得来?即使如今陆诏现在对她甚有兴趣,可也保不得长久。即使当了皇后,没有本事留住男人,那也是件悲哀的事。难道说陈瑗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拒绝进宫?
琉璃琢磨了半日,到底觉得没见着真人之前,什么都不好说,于是便暂且将之放下了,一面让人去写帖子,一面又写了封信,让快马发到川蜀。
到了二月十五这日,王府后园子里就张罗起来了。陆沐阳、娄明芳还有浣华来得最早,琉璃趁着还没人时把陆诏的意思跟她们说了,几个人自然没有不帮琉璃的,各自发表了一番看法后,便就也形成了默契,总要把这事促成才是。
娄明芳她们一面帮着穆氏替琉璃迎客,一面打量着来府的贵女,忽然问琉璃道:“眉予跟栖芳怎么还没来?”
琉璃当着穆氏在,只笑道:“还早呢,许是有事耽搁了。”
陈瑗来的时候不早也不晚,月桂特地前去二门迎接,将她引进来的时候,琉璃便由陆沐阳陪着上前打招呼。她穿着身鹅黄色绣银丝百合花的夹衣,下身是藕合色八幅月华裙,腰上丝绦上系着枚碧绿翡翠,垂着长长梅花络。一张标准鹅蛋脸,肌肤微丰,双目煜煜,光彩照人。
有这样的仪容,果然堪为皇后之尊,可是也诚如桔梗儿所说,还是稍显严肃了些。
陈瑗冲琉璃与陆沐阳先后行了礼,然后从丫鬟手里拿过只锦盒,看向琉璃,说道:“王妃盛情,陈瑗无以为谢,一对手工织的锦毡,还请王妃笑纳。”
一句话说的中规中矩,不带丝毫情绪,琉璃暗地里不由得叹起气来,这样的姑娘好是好,也招人尊敬,却可惜不招男人喜欢。不过,陆诏既然死心踏地要立她,兴许有他的考量吧。想到此,她便也就压下心里的忧虑,笑道:“陈姑娘客气。大家都知道我素不爱收人礼物,不过既是姑娘亲手织的,冲这番心意我也是要珍存的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