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笑道:“你太敏感了,怎么可能说到你呢。她在念叨自己闺女呢。”说到这,我把照片递给陈平安:“你查查,这就是她女儿。”
陈平安看了一眼,摇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你回去仔细查查。”我说道:“这女孩是鬼堂混子里的一员。”
陈平安接过照片,点点头,表示会去查。
我们往外走,这一活动真是浑身酸痛。我无意中撇了一眼,此时房间里光线很强,佛龛最上方的鬼王雕像清晰可见。我不看还好,一看脑子顿时炸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使劲看着。
“你又怎么了”梁憋五问。
我指着鬼王说:“能不能拿下来,我细看看。”
梁憋五和陈平安对视一眼。梁憋五知道我没有开玩笑,他脚踩佛龛,快速蹬爬几下,伸手一抓,便把鬼王雕像拿到手里,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你看吧,有什么可看的。”他把雕像递给我。
我颤巍巍接过来,轻轻用手摩挲着,没有说话,心中的震撼却无法描述。
“你认识”陈平安轻声问。
手里的鬼王雕像,非是旁人,正是失踪很久的彭大哥彭亮。
还记得我最后和他分手时,是在他自造的阴间里。他当时踌躇满志,自造一方世界,要改造灵魂,创造新人类。真是没想到,岁月如流,天下沧桑,现如今他居然成了鬼王,而且在阳世间还有了朝拜的信徒。
雕像上的彭大哥,穿着一尚山装,坐在书桌后面,眼神深邃。似乎在看着我,严肃地说:“刘洋,想好了吗,和我一起创建新世界吧。”
我吓得一哆嗦,手没有拿稳,雕像应声而落,砸在地上,顿时碎成无数白色碎片。
陈平安和梁憋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们两个一起看向我。陈平安挠着头说:“刘洋,你反应很怪啊,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我没说话。因为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根本没法说清楚。
我勉强说道:“刚才看到这尊雕像,忽然产生了一些错觉,手没拿稳”
陈平安还想问什么,梁憋五一摆手:“别问了,先去医院。陈平安,这里就交给你了,搜搜犯罪的物证。”
陈平安看着满屋的鬼牌,咽下口水,明显害怕了。
我和梁憋五到了县医院,在外科简单检查一下伤势,还好没什么大碍,简单包扎就出来了。伤口到不深,就是位置太缺德,开在脑门上,大夫用绷带一圈一圈缠上,看起来就像是伤兵。
刚出来,就被医院通知,要我们给邢红交款。我拉住小护士:“受累打听一下,刚刚送进来的邢红得的是什么病”
“肺癌晚期。”小护士道。
我和梁憋五面面相觑,一起去了邢红的病房。现在正是住院高峰期,医院里人满为患,像邢红这样的医院都不愿收。绝症晚期,根本治不了,苟延残喘,只能躺那等死靠时间。死在医院里,据说还占用医院宝贵的死亡名额呢。
我们最终在一处特偏僻的小病房找到了邢红。现在的她是孤家寡人,唯一的女儿还不知去向。她忙活一辈子,临了临了,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靠窗的床上,连个守病床的人都没有。
医院一直催促我们交款,梁憋五急眼了:“她跟我们有个鸟毛关系。”
我也上火。医院说病床实在紧张,如果交不起钱,就让我们把病人领回家。那潜台词意思很明白,反正都是死,躺家里也一样。
我们用医院电话给陈平安打了一个,让他务必查到邢红的亲属。这里麻烦事多了,住院费、死了以后丧葬费、火化费,那都不是小数目。
我和梁憋五站在病床旁边看着她,谁能想到昨晚形如鬼魅,动若脱兔的人,现在居然行将就木躺在床上,真是造化弄人。我隐隐有种感觉,鬼上身和她患绝症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
“她如果就这么一直昏迷着,王晓雨可怎么办啊”我叹口气说。
这时,本来昏迷的邢红居然慢慢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我们赶紧凑过去,我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邢红不停咽着口水,嘴一直蠕动着,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口渴,要水喝。我问临床借了个纸水杯,倒了点温水过来。邢红已经坐不起来,梁憋五摇动病床,渐渐升起。她靠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生命已经行到终点。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有些难受。要不是我们在跟前,她临死时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
邢红抿了下水,嘴唇湿润,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笑意。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的。”
我和梁憋五没说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邢红闭着眼说:“我这一辈子是个操心命,伺候完爹伺候妈,伺候完汉子伺候闺女,现在躺下了,终于可以歇歇了。我啊,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尽心尽力想着别人,最后却犯个大错误。我不该,不该招魂啊。我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是要下地狱的”
梁憋五道:“你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也是为了女儿。两个小伙子,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们两个帮我消消罪吧。”
我和梁憋五面面相觑,问她怎么消。
“屋子里,佛龛下面藏着黑罐子,里面是魂儿,你们找白白婆婆。她”说着,她一阵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阵阵发响,像要吐什么东西。
梁憋五看见地上有个便盆,一把抄起来,递到邢红嘴边,拍拍后背。邢红一俯身,张开嘴,陡然喷出一大口血,不光便盆,就连被单上都鲜血淋漓的。她躺回床上,呼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梁憋五急道:“我去叫医生,你在这里守着。”
我撕下一块手纸,给她擦擦嘴。邢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是好孩子,去找白婆婆吧,她能帮你们还魂。”
“白婆婆是谁”
邢红说了一句话,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地址。邢红轻声道:“你那个朋友要小心一点,他没有魂,没有魂”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居然丧失了意识,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死了。我吓得一颤颤,阿姨啊,你可别闹这么一出,太吓人了。我轻轻伸出手,放在她鼻子下面想探探鼻息。忽然她一阵猛烈咳嗽,把我吓得一哆嗦。
这时,梁憋五领着医生和护士走来。医生检查一下,对我们说:“病人不行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上不上仪器”
“什么仪器”我们问。
医生说:“推icu,重症监护。这样她能多活点日子。”
我说我们不是她亲戚,没权力决定她怎么医治。医生也没了耐心:“那你们守着吧,什么时候感觉她不行了,招呼我们一声。”
这时,从病房外面进来几个人,一进来就喊:“邢红在哪”直奔过来,看到邢红奄奄一息,都非常伤心。这是家属来了,我招呼梁憋五趁这个乱劲走出来。我把邢红刚才说的话告诉他,她让我们去找什么白婆婆。
她的亲戚已经找到,下一步很可能会去接收房子,那时候再想进就麻烦了。我们出了医院,直奔邢红她家,两个房间让警察翻得七零八落,不过我们还是在佛龛底下找出一个黑色罐子。
这罐子看起来特别古朴,看起来像是藏酒用的,很沉。罐口塞着木头塞儿,非常紧,上面还贴着几道符。我们没敢拆开,抱着罐子走了出来。
陈平安来了电话,这一天给他忙活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去看守所找邢红的女儿。”
“怎么样找到了吗”我紧张地说:“邢红可能也就这一两天吧,最好找到她女儿,能看到她妈妈最后一眼,送最后一程。”
“我知道这个理儿。”陈平安说:“我确实很仔细地找了,不过看守所没有。”
“什么没有”我急道:“你问问那些混子,他们应该知道她女儿的下落。”
陈平安苦笑:“问不了。就在昨天晚上,这些混混集体昏迷,已经全都送进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