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套(1 / 1)

对于他这个请求,于情于理我都要答应。

陈平安写了一个地址,我看了以后暗暗有些吃惊。原来徐佳男的家就是那天抄赌窝的老巢。

他家住在县城西面一处居民小区。

第二天下班后,坐车过去,在小区门口商店里我买了两刀纸。这片老楼群一看就是有年头,楼墙外面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墙体沉闷的灰色。走进楼洞,楼道两侧堆积陈年杂物,乌烟瘴气。

根据地址,他家住在五楼。刚到楼梯口,就看到地上摆着果盘、四碟八碗儿的祭品,还把黄黄的烧纸叠成三摞,用小巧的铜香炉压上。香炉里正点着三根红色的长香。

楼道漆黑,感应灯也坏了,加上我走的急,差点没一脚踩上去。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十分膈应。上去下来的楼内居民都小心翼翼避开,脸上全是厌恶的表情。

三摞纸折叠平压的方法是我们老家这边的规矩。人如果刚死,就要这么摆上,据说是贿赂小鬼的买路钱。

反正这家人有点够缺德的,死人摆供都摆到楼道里了。

这层楼一共住了三户居民,徐佳男的家在楼道右手边,此时大门敞开,里面传出阵阵声音很大的沉重哀乐,一遍一遍循环放着。真是恶心人不上税。不过没有哭声,隐隐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中年妇女从门里出来倒垃圾。我赶忙迎过去,她抬起头眯缝着眼问:“你是谁”

晦暗阴森的光线下,我看到这个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她大约五十岁的年纪,长得很瘦,面皮蜡黄,灰白色的头发散乱地披到肩膀上。看到她的眼睛,我心怦怦跳,她长了一双吊睛眉,这样的女人一般脾气不好,而且心思深沉,看人都是唆唆眼。

我很不舒服,还是有礼貌地说道:“阿姨,我是徐佳男的朋友,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

那女人咳嗽几声:“好,好,佳男走的这几天,你是第一个过来看他的。我是他妈。进来吧。”

一走进正门,我当时就傻了。

屋子里光线很差,并没有开灯,黑压压的让人心里不舒服。最亮的光源是遗像旁边的两盏长明灯,灯泡里发出幽幽暗红色的光,照的整个客厅沉闷压抑。

借着微弱的红光,能看到客厅面积很大,大概能有四十来平,散落着满地的垃圾,什么一次性饭盒塑料袋,啤酒瓶子易拉罐,废报纸烟头子遍地都是,糟蹋的就像狗窝。不过,这些东西都不像是摆在那里很久的感觉,看起来像是最近几天才弄的。

大厅靠墙根处,放着供桌,上面摆着徐佳男的黑白遗像。遗像前面放着水果烤鱼鸡腿这样的供品,香炉里落着厚厚的香灰,插着三根燃燃飘烟的长香。

供桌前面还有一个火盆,里面落着黑黑的一层烟灰,旁边放着一刀黄色的烧纸。

屋子里坐着四五个老娘们,正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我进来,全都安静下来。眼睛里充满了不友好的神色。

一个娘们看着我冷嘲热讽:“你们还好意思来小男男就是被你们带坏的他今天会这样,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坏小子有脱不掉的责任。”

徐佳男他妈一声咳嗽,脸色阴沉下来:“今天来给佳男烧纸的都是我家贵客,如果看不惯可以走人。”

那娘们闹个红脸:“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帮小子太坏了,佳男我是看着长大的,本来好好一个孩子,就因为跟这帮混子瞎混,才会落到这么个下场”她呜呜哭了起来。

我真是坐立不安。这屋子里吧,不但场景诡异,而且还充盈着一股刺鼻的腐烂味道,估计地上的那些垃圾都臭了。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徐佳男的妈妈不收拾收拾,就用这么一个破屋子为自己儿子摆供。

还是早烧完纸早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几步来到供桌前,从桌子上拿起三根香点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遗像鞠了三个躬,然后走过去,把香插在炉子里。

遗像上的徐佳男是个很清秀的少年,和他那天晚上狂躁的表现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遗像里的他脸庞瘦弱,眼神显得非常安宁,还带着青少年的迷茫。现在,他就这么死了。

我看着遗像,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就在这时,我看到遗像上的徐佳男突然流下两行眼泪。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眼花了,仔细一看,那是两行黑红色的眼泪,非常明显,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淌,形成了两条深深的轨迹。

待看仔细了,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动不了喊不出,两条腿就像是钉在原地,骨头缝都往外冒凉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重重一拍我。我一个激灵回过神,看到徐佳男他妈站在那里,她晃动着满头白发,死死盯着我:“你怎么了”

我再看看遗像,根本没有两行血泪,才知道自己看岔了。我勉强笑笑:“没事,想别的事,有点走神。”

屋子里静静的,所有人都在看我。晦暗阴森的房间里荡漾着无法言说的冷意,我很是不舒服,赶紧蹲下身拿起几张烧纸点燃,想早一点离开这里。烧纸扔在火盆里,一点点燃了起来,渐渐化成飞灰。

我始终想着那两行血泪,心跳加速,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旁边有女人说:“大姐啊,要不咱们把屋子收拾收拾吧。这两天来吊唁的人就多了,地上不干净也不好看啊。”

“不收拾。”徐佳男他妈口气又硬又冷:“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这个当妈的有责任,但也赖他自己不争气都说人死了头七之夜会回魂,我就要让他的魂儿回来看看看看这个家让他糟践成了什么样他要还有点触动,下辈子就好好做个人”

这当妈的是真冷静,到现在一滴眼泪不掉,她直勾勾看着遗像说:“从他辍学那天起,我就当他死了,再没这个儿子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提出告辞。他妈说:“你先别急着走,阿姨要你帮个忙。”

我没说话。

她自顾自说:“你能不能帮我把里面屋子的地面打扫打扫。阿姨这几天太累,实在干不动。”

我听得咯噔一声,这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感觉。我们这儿死人了都有扫炕扫地一说,就是把死人生前居住过的房子打扫一遍,去除晦气。

她让我扫地,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习俗在里面我可别稀里糊涂上了套。

女人看我的眼神,知道我可能误会了,淡淡一笑:“阿姨不会害你,放心好了。至于为什么要你去打扫,你进到里屋就知道了。你们糟践完了,那些脏东西就应该你们来收拾。”

我骑虎难下,也是好奇,里屋里到底会有什么秘密

我拿着扫帚屋里去。他们家还真挺大,三室一厅,总面积我估摸怎么也得百平。难怪那些小混子们把这里当成是赌博窝点。藏污纳垢,开个派对,地方肯定是够用了。

到里屋门前,我这么一推门啊,差点没让里面的味道给顶出来。这味儿吧形容不上来,强烈的羊骚气,又像是一大包洗衣粉洒了,那个刺鼻,辣的简直流眼泪。

我揉揉眼,细细一瞅,这才知道为什么徐佳男他妈会让我打扫了。

屋子面积很大,但布置出奇的简单。就是一张大水床,对面墙上一台壁挂液晶电视。这床大得相当离谱,并排躺下两头大象没有问题,床上粉红色的被单皱皱巴巴蜷在一起,一看就是没轻折腾。

最触目惊心的是,这间屋子里竟然满地都是用过的避孕套。

我暗骂晦气,这才明白为什么味道会这么大了。这老娘们挺缺德啊,自己嫌骚性晦气,让我来打扫。我怎么那么倒霉,稀里糊涂被当成小混子一员,受尽白眼,现在还要打扫避孕套。

行吧,来都来了,捂鼻子干吧。

我进到屋子,从角落开始扫起,扫着扫着,觉得不对劲,发现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这些套子里的液体,全都呈浅红色,黏黏糊糊的,乍看上去特别像是血。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地上少说能有几十个避孕套,里面的液体全是这样一种颜色。

这说明什么

我眨眨眼不无恶趣味的想,这些套子会不会都是一个人留下来的